“如果…如果你以后需要应急铲屎官,我会很乐意帮忙,真的!”
“好!谢谢!”张毛毛再一次真诚地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地挂在两边嘴角,特别好看。
手背的肌肤再一次感受到了对方传来的热度,谢言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幸好今天穿的长袖,不然被对方看到,她要羞死了。
“我来呢,是想把这个给你。”说着,张毛毛从包里拿出一张演出票,放到谢言面前,“谢谢你的帮忙。”
谢言拿起一看,是张毛毛和她的室内乐团的演出票,VIP堂座。
“下周末,我的演出,你来。”
“这…”
“不感兴趣?”
“不不不,唉!不是,感兴趣的!”谢言一会儿摆手,一会儿点头,“没想到你会亲自给我送票来,还是这么好的位置。”
谢言把票捧在手心,贴到胸口,“嘿嘿”地乐起来。要知道,她是非常喜欢室内乐演出的。小时候,她还迷过一个国外的室内乐女团,买过她们三张专辑。工作以后,有时间她也会忙里偷闲去听听音乐会,看看演出。忽然之间,收到高质量演出还是如此好位置的堂座票,她开心得要飞起来。
看到谢言乐得跟朵花儿似的,张毛毛也被逗得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很诚恳: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在台上演出时,可要在第一排见到你哦!”
谢言使劲点头:
“哎!等一下。”看着张毛毛起身要走,“这个,我要给你多少钱?”
本来还一脸笑意的张毛毛瞬间没了笑容,伸出手指,戳着谢言额头骂道:
“你...是不是傻!”
回程的路上,谢言和祝敏卿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从听完黄瑛的故事后,祝敏卿脸上就有一种谢言从未见过的严肃。谢言很熟悉祝敏卿工作时的样子,只是在今天的严肃里,还混合着一股难过,同情和无奈的感觉。
“祝阿姨,这位姐姐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吗?”
祝敏卿点点头:
“她的问题,难点不在身体上,而是她的心理重建。”
“好在她现在的处境比起当年要好很多了。”
洪瑛的故事,剩余的内容,谢言听完的感受,除了心塞就是心痛。心塞,亲哥哥如此不爱惜妹妹,不尊重母亲。在他们的妈妈最后几年的生命里,洪建开始了和洪瑛的房产争夺战。洪建以自己有家室,要为妻儿提供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为由,一定要去住厂里按每户人口数量分拨的大房子。本来把大房子让给哥哥一家,洪瑛并不反对。她当时为了出行方便,和妈妈住的是一楼。但底楼潮- shi -- yin -冷,妈妈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所以当新房被分配在二楼时,洪瑛希望自己能带着妈妈去住新房,从环境到进出方面都比以前的条件更好。让受了十几年罪的老人家在垂危之时有更好的环境。洪瑛的老公曹云贵,为了能搬去大房子,不遗余力地和洪建一家理论吵架。一方用洪家唯一的血脉进行威胁,声称下一代需要更好的生活环境。另一方则以洪家的老人要挟,争夺更好的住房条件,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房产带来的经济储备。总之,那段日子,整个洪家被弄得乌烟瘴气。后来,曹云贵靠他姐姐凭借中年妇女特有的泼辣蛮横不要脸之本事的助攻下,洪瑛一方三口总算搬去了新房。房产的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
听到这儿,谢言本来松口气。想着总算有一件对洪瑛来说算的上好的事情。然而病人看护生活的细枝末节,到了生命的末期,愈发磨人。那些细节听得谢言一阵心痛,她确定假如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会有洪瑛这般耐心能将老人的生命维持这么长时间。不过好在,尽管这么说不太好,但幸而搬家之后没过太久,洪瑛的妈妈去世了。这个沉重的负担终于卸了下来,外人看来都会感到轻松之时,洪瑛的生活却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几十年如一日的使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整个人的精神支柱被偷走一般,日子过得患得患失。这时,就算她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里,有丈夫可以相亲相爱,有孩子可以哺育成人。然而,没有人需要她了。生活的轴心随着母亲的去世,一起被埋葬到了地里。丈夫曹云贵对她的态度早已今非昔比。十几年积累的隔阂没了病人的借口,终于升级为夫妻之间日益白热化的矛盾。无法逾越的鸿沟让洪瑛疲惫不堪。半年之后,两人在激烈的争吵中终结了这场由爱慕开始怨恨告终的婚姻。
靠母亲的病情夺得的大房子,被曹云贵的姐姐霸占了去。洪瑛领略过这位姑子骂战的实力,她无力也无心去应对这悍妇的无理取闹,共同财产随她分割而去。她搬回了从前在一楼的旧房子。这一刻,洪瑛的生活除了一个空壳,什么也没有留下。她环顾着四周,空虚如影随形,将她牢牢擒住。迷茫和愤怒充满了内心,她像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困惑地看着自己,不知所措,唯有游戏的幻想能让她稍稍逃脱面对现实世界时内心的无助。于是,尽管洪瑛已是不惑之人,却如十几岁的少年一般沉溺于网络不愿自拔。本来就糟糕的身体因为没日没夜的玩游戏,虚弱得变本加厉。整个人的状态,从之前的高度紧张转化为近乎自闭。作为哥哥的洪建看着妹妹的情况,本以为妹妹在解脱了母亲的折磨和不幸婚姻的枷锁后会重获新生,此时才明白一切都变了。小时候那个蹦蹦跳跳天真快乐的妹妹,已经消磨在几十年的痛苦磨难里,再也回不来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铸下的大错,想要尽力弥补,才有了祝敏卿和他二人今天的会面。
“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比以前好很多吗?”沉默了许久,祝敏卿答道,“我一定有办法可以帮得到她。”
后半句与其是和谢言说的,更像她对自己的要求和下达的命令。
谢言没有答话,她知道眼前的场景是不容她置喙的。她只是一个恰好路过的外人,如果不是祝敏卿有意要带着她观摩自己平日的工作状态,她连静静旁观的资格都没有。然而她的内心仍然充满疑惑。不是因为她不信任祝敏卿,而是洪瑛的现状真的让她为祝敏卿捏一把汗。一个半生吃尽苦头的中年女人,能够在他人的帮助下,硬生生地脱胎换骨吗?这是一场关于人与人之间信任度的大考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