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仿佛是早就知道他醒了,脸上笑容已逝,淡淡的回了句,“狱府。”
她的声音稚嫩的很,吐出的话也不是特别清晰。
楚光连大体听了个御府。
他在心里重复了句,心想什么时候大哥还对外赐了这么个寒酸的府邸,未免太小气了吧?
很明显…
两人说的、想的“yu”,并非一个,其实女孩的本意是来了这里,你就顶踏进了半个地狱…
思索间女孩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水走了过来。
楚光连看她小手端着,生怕撒出一滴,赶忙坐起身子接过,胸膛处揪心的疼令他不自觉的眨了下眼,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楚光连吸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
女孩想都不想的糊弄道:“糖水。”
楚光连看她一本正经的本想打趣她,想想或许是他家大人经常这么骗她吃药,也便没有说出口,而是接过药一饮而尽。
“好苦。”
他舔了舔嘴角。
“这不是什么糖水,当然会苦。”女孩儿总算有了笑意,她歪着头问道:“大人也会怕苦么?”
楚光连被她这问题逗笑了,“大人怎么会不怕苦呢,除了怕苦…还很怕疼,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父亲打我了…”
楚光连见女孩把药碗送了回去,在床边撑着下巴听起了故事,便不再往下说了,而是问道:“你呢?不怕痛么?你父亲…不打你么?”
女孩摇摇头“我没有父亲”,就着楚光连的话题,她仿佛想到什么,小脸一白,许久她才扭捏的说道:“我…我怕冷。”
“这就对了。”楚光连笑着说,“有很多东西,只要你说出来,就什么都不怕了。”楚光连顺势揉了揉她的头,“你说你没有父亲,那你跟谁一起生活呢?”
许是跟楚光连接触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女孩也不在隐瞒,“当然是跟我师傅。”
说起师傅,小孩子脸上带了些惧意,更多是骄傲。
“你师傅,那不就是你父亲咯,不都说了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你师傅他不打你嘛?”
女孩摇摇头,又怕楚光连不了解,赶忙摆了摆手,“不是的,师傅她…”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女子步了进来,“瑾亲王真是心大,竟逗起我这小徒弟了。”
“师傅。”
女孩奔向女子,奶气的唤了一声。
女子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脸蛋,“洛书,快出去看看,师傅刚刚在山上遇见个兔子,它受伤了,你能帮它治好么?”
女孩一听,立马攥紧了小拳头,“师傅放心,书儿一定会治好它的!”
“好。”
女子目含笑意,看着女孩走了出去。
“她叫洛书?真是个伶俐的好孩子。”
楚光连不禁夸赞。
女子“嗯”了一声,坐下将药箱里的工具一一擦拭。
楚光连看着她百八十个医具,如同刑具一般,各有各样,眉头不禁跳了两下。
这些东西虽然小巧,但不见得比被人- she -了一箭落下的疼痛轻。
女子从中好似随意挑选了一个,楚光连看着那细管,下意识的掐了掐手指。
这东西是灌肠用的…他记得小时候自己饿了吃些树皮、吃些土的,经常便秘,请过几次医,久而久之,父亲都会用这种办法为他治疗了…
但那种痛苦…楚光连不想再试…况且,眼前的人可是一名女子…
“听说瑾亲王怕疼?”她感受到楚光连的惧意,知道他或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恶作剧般将导肠管在他面前比划比划。
楚光连不由尴尬。
果然她刚刚在门外偷听,因为治疗时他被封了内力的缘故,感知极差。
此时她些许的调皮,反倒令楚光连镇定下来。
“幼时未经战场,以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父亲打的几声闷棍,上了战场,以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捱得几刀、受得军法,到头来才知道…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老弱病残、妇孕与幼童在自己面前惨死…昔日并肩的伙伴一一倒下…我活下来了…命却是他们的…”
楚光连吐了口气,看着窗沿上傲立着一株不知名的药草,悠悠说道:“我们是从乱世中走出来的…难得太平…不该再战。”
女子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心底里莫名有些悲伤,面色却极为平静。
“很少有患者会跟你一样,这么唠叨。”
女子说的是实话,在她手下治疗的人,更多的发出来的是惨叫,她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告诉他们治疗一次是有多么的辛苦(痛苦),让他们谨记,爱惜自己的身体。
楚光连苦笑道:“我也几乎不这么唠叨。”
在他为梁茉遥挡下那一箭时,他就在想到底是谁想毁了这难得的太平。
女子哼了一声,从袍袖里摸索出鍉针点上他的- xue -位,顺带让他动弹不得。
楚光连只觉得- xue -位麻的厉害,再反应过来,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的目光随着女子的动作,眼见她重新提起了导肠管,楚光连不禁有些冒冷汗了,只得用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
他说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知道我是瑾亲王,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听他这么说,女子动作果然有着迟缓。
“我的名字你该听过,或许不必我多说,你该想到的,你难道忘了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她将楚光连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
楚光连被她粗鲁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嘶嘶的吸了两口冷气,他猛然想到,离着呈县最近的是寮江,她又是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