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如花带雨的笑着,眼中并没有掉出泪来。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完全掩去了心绪。仅留下这一刻的眼神在林思沁的心里。
“小师妹,来。”华音牵着她坐在床上,“这世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如果心中没有武德约束,最终只会变得- yin -狠嗜杀,戾气深重,变成武林人人喊打的魔头。哪怕是传说中的地仙高手,如果随心所欲,任- xing -妄为,也终将被天下人背弃。”看她一脸迷惑,又换了直白的话教她,“双拳难敌四手,如果你不约束自己的言行,被旁人群起而攻之,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这回林思沁听懂了,点头道:“那是大大的糟糕。”看今日,原本老五打不过自己,但是有了三师兄四师姐和小六小七来帮忙来报仇,却让自己吃了大亏。
“所以呢,我们得让自己站在有理的一方,正义的一方。”华音朝她眨了眨眼,低声道,“就算是你惹的祸,也要装作是对方的错。”
林思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所以,明- ri -你得去道歉。记得带上伤药,还有今天的点心,蜂枣糕——不准炫耀,不准说是我做的。”
“啊?”林思沁苦着脸,“能不能不去?”道歉就算了,蜂枣糕怎么能分?
“你说呢?”
“我说——不必去!”
“晚膳没了,喝白粥吧。”
“……我错了。”
偏爱她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骗子!
之后几日站桩,虽然全身各处淤青都还没好,手臂脖子等处被抓出的伤口也被汗水咸得火辣辣的疼,但是今天却是她到无忧山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站桩么,简单得很,她又不是吃不了苦。
学写字么,她其实看几眼就记住了,哪里难了?
一时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算华音一点不留情面的罚她多站了一刻钟,但只要师姐也在旁边练剑,这枯燥的站桩似乎也能充满乐趣。
林思沁吃早膳到一半的时候,华音已经用完饭,坐在旁边看书。
华音手里那薄薄的书,似乎总也看不完。
林思沁随口问道:“华音,这是什么书?”
华音也顺口答道:“武功秘籍。”又补充一句,“叫大师姐。”
林思沁:“……”
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会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翻来翻去吗?
华音又骗人!
“今天还描红吗?”
“不必了。今日先学《诗经》。”
“……唔。”林思沁包着一嘴的馒头,“啥?要学作诗么?让我去考秀才么?”
“胡说八道。”书敲在她脑袋上,“好好吃饭。”
“哦。”仗着武功高强,恃强凌弱、以武压人,华音真是越来越可恶了。
虽然说了要学《诗经》,然而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书房,而是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华家老仆并两个年轻的陌生人候着;大厅中央,三个脏兮兮的人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丢在地上跪着,鼻青脸肿,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林思沁瞅了瞅,道:“这些人……好眼熟。”
华音看着最左边的人,道:“这便是当初打断你左手腕的人。”左边那满脸胡渣、蓬头垢面的男子畏惧的缩着脑袋跪着向后退,仿佛那指尖比刀还锋利。
华音又示意中间那人,道:“这是在你发热病重时抢走你馒头的人。”转而看向右边那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且和这毒妇把你卖往青楼。”
又对那三人冷冷说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不待她们回答,又道,“这是我家小师妹,是我……我们无忧山的弟子,你们敢欺辱她,便是欺辱我华音,欺辱我无忧山!小师妹——”
林思沁闻声望向她,仍在震惊中。心里想的是:华音怎么知道?她从没有告诉过华音啊!再者,华音又是如何找到这些人?
华音温柔的看着她,道:“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
想怎么处置?
林思沁根本就不用想!
没有人知道,她被打断手腕的痛苦和绝望——没钱请大夫治病,少了一只手,更难生存。她去医馆求救,她跪在药铺求助,然而没有人理会她。最终,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可怜她,用半吊子的医术救了她,然而之后每到刮风下雨,她的右手都隐隐作痛。
老秀才看她机灵,面相又好,便收养她做女儿。
林思沁一心以为可以留在老秀才家活下去。然而并没有多久,老秀才却因贫困又将她卖给一家富农,给他家三十岁的傻儿子童养媳。
林思沁自小过目难忘,比别的幼童懂得更多,骨子里执拗,不服命,本就是小乞丐,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听从老秀才的花言巧语为了吃顿饱饭出卖自己?
瞅准机会就跑了,去城中乞食。
但因一路疲惫,又担惊受怕,病倒在破庙。
有好心人看她年幼,送了她两个馒头,然而却因这两个馒头被破庙的混子盯上,不但抢了她的馒头,还在看到她模样之后,拖去了一家破烂的小瓦窑给他的相好花娘子做养女,待养个一两年,稍稍养一点肉,便可拉去接客。
每次她想要逃走,都会被这个混子抓回来,被花娘子毒打,饿饭,羞辱……
就算后来远远的逃离了这个城市,仍然在很多个夜晚,再次回到曾经无边黑暗的破院子,被没有尽头的恐惧包围,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早就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想着长大了一定要找到这几人,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