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握住了那只“光天化日之下”在她脸颊耳后占便宜的手。
“他们来了,要我陪你去吗?”
他们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林思沁早在他们两日前从从南禺镇出发后不久便得了飞鸽传书。
“不必了。”林思沁却不想让华音当做孩童看待,断然拒绝她的陪同,“我和娘亲虽然未曾见过,书信里却早就熟悉了。别担心,我会好好和他们说话。”
华音略显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自信又沉得住气的模样,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脸颊贴在她的手心,笑道:“好。”
血浓于水,有什么不能交流的呢?
华音目送她离开,坐在亭中等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曲终人去,茶有些冷了。
记得重生前最后见到林思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
无忧山,这座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世外桃源,经过一夜的厮杀,已是一片狼藉,众多师弟师妹的鲜血,被鲜血染红了山道。
在上山必经之道的竹亭之中,小徒弟阿艺背着剑,提着一壶茶,给华音倒茶。
华音一身鲜血,左肩和臂膀露在外,显出左臂上血淋淋的伤口。五师妹陆湘坐在她身侧,正悲悲戚戚的给她包扎。
华音垂下眼帘,道:“今日无忧山大劫,恐难以度过了。你们收拾东西,从暗道走吧!”
“不,我不走!”四师妹易玲儿咬牙切齿的提着剑,道,“只要我们再守两日,七星剑派的仇门主便可来救,还有浮山寺的问心师伯、:素心派云言婷师伯、伏虎门的张掌门……都会来援救,他诛天门一个区区杀手门派,还能一手遮天不成?师姐切不可灰心丧气!”
华音叹道:“可一天我们也等不了……”
林韵去世多年,门派仅剩下她和师叔祖慕容癿支撑门派。
二代弟子中,师父林韵被殷无殇打成重伤、忧愤而死;二师姐早逝;三师叔寻找前朝地仙的秘密洞府出走二十年;四师叔左诗诗本来已经退隐江湖,去给四公主做西席,却被璐王妃给找了出来,罗织罪名赶出公主府,甚至连累了公主清名;小师叔慕容明月在挖古墓的时候被对方设计擒下。
也就是说,二代弟子如今一个也靠不上。
三代弟子中,华音执掌师门;二师弟施永川早就被林思沁活剐;三师弟苟茗良善,只能勉强辅佐华音;四师妹- xing -焦易躁,五师妹武艺平平;六师弟文致远外出打理师门产业被殷无殇截杀;七师弟欧阳澈收集情报时和千里顺风楼起了争执,受伤后功力停止在后天圆满难以寸进……最后,所有师门外物都落在八师弟贾显贵身上。
四代弟子年纪尚幼,未曾长成。
偌大的一个江湖隐门、曾经威名赫赫的无忧山,如今仅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如今被曾经见不得光的杀手魔门、诛天门逼上门来,竟然节节败退,无力还击!
“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先离开。三师弟,你带着师弟妹和众师侄,去找回四师叔主持大局,另救回小师叔,再重建无忧山。”
苟茗意动,道:“掌门大师姐,我们一起走吧!”
华音道:“我若走了,谁来拦住他们?你们先走,我断后。”
易玲儿却怎么也不同意:“那怎么成?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华音却笑了,那笑容,凄婉神伤。
“是我惹来的师门祸事,连累了你们……我早已死不足惜,有何面目苟活?难道还要让诸位同门为我送命?”
陆湘跺脚道:“大师姐又胡说!我们无忧山和诛天门,自师祖时便已结下深仇大恨。我门中产业丰盛,旗下商铺更有流云锦等独一无二的货物,璐王妃那老妖婆早就垂涎三尺!便是我们伏低做小,也迟早是你死我活!”
苟茗也道:“老妖婆以前便一直指使风云魔教与我们为难,如今曲老贼、殷无殇父子被林思沁宰了,又搭上了诛天门欺辱诸位师叔和大师姐!师姐你杀他们一二小喽啰,连利息都没讨回来呢!算得上什么?”
老八贾显贵瑟瑟发抖,道:“别别别怕!老妖婆想一口吞了我们三山五门的基业,各大门派都同仇敌忾,更有各大世家兜底,她便是背靠朝廷又能耐我们如何?”
华音看着这一张张自小看到大的脸,又是酸涩又是欣慰,慢慢穿上染血的袖子,道:“我华音这一辈子,与你们同门学艺,实乃三生有幸。”转念又叹道,“只可惜,不能再与她赌棋喝酒、琴瑟相和。”
易玲儿咬了咬下唇,道:“大师姐,你还想着那妖女!莫不成被她施了妖术,迷了心神不成?便是当年咱们冤枉了她,可大师姐你为了她……你都这般委曲求全了,可她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魔教教主,可曾对师姐有一分真心实意?”
她易玲儿自小自视甚高,瞧不上林思沁那冷心冷肺的叛徒,却又打心眼儿里钦佩着大师姐。
可惜高高在上的大师姐偏偏眼瞎!
华音含泪笑道:“是我配不上她……罢了,事已至此,万事皆休,四师妹,你附耳过来。”
易玲儿被她泪目镇住,乖乖上前几步,侧耳倾听,却不料被华音一个刀手击在后颈,软软倒下。
“三师弟,五师妹,带上剩下的人,走吧!”
苟茗和陆湘对视一眼,抱起易玲儿,走了几步,回头道:“大师姐……”
“嗯?”
“你要活着!”
华音不答,道:“快走吧!”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华音已经存了死志。
老八贾显贵一副土财主的白胖模样,却抱住华音大腿痛哭,鼻涕眼泪全糊在华音裤腿上:“大师姐,无忧山不能没有你!还是让我留下吧!我肉多,堵门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