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依拍拍邺苏苏的肩膀,“放心吧,不会变成真的,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保护好她的,做姑姑的,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她。”
邺苏苏重重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随着陆拾依坐到了床边。
“对了,你们真的不打算将身世告诉徵儿吗?她自小到天行宗就问有没有爹娘,现在长大了倒是不提了,但心里其实还是很想知道的……”邺苏苏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其实我讨厌辛泽是假的,只是讨厌他的那种故作坚强、好像一切都不在乎的态度。末华那样对他,他却……”
邺苏苏说不下去了,很多事,提起来都是一种痛苦和不忍。
陆拾依拍拍邺苏苏的背,“我懂,他不怪你。”
邺苏苏转过头看着陆拾依,凝眉,“从前我不懂,现在我大致明白了他的心情。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放下,时时刻刻都只记得他的好,就算再恨,也许转眼间就忘记了,只是辛泽他就守着末华过往对他的那点好孤独了十五年。他无怨无悔,可我怨,怨这样懦弱的辛泽,也怨无情无义的末华!”
陆拾依伸出手,抚平了邺苏苏的眉头,轻笑道:“好了,别皱眉,皱眉了就不好看了。我先前不也跟你一样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的弟弟呢,我不向着他,不为他好,又能为谁?或许我们都不懂他的心,也不懂末华。但我知道,辛泽用- xing -命换回来的徵儿……他们都很在乎……”
说到最后,陆拾依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孩子是他们最重要的存在,辛泽为了她可以逆天改命,末华也同样为了她修炼禁术追随至此。他们两个人其实还爱着对方,只是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爱都给孩子。辛泽怕,怕告诉徵儿的身世后,徵儿会觉得痛苦嫌弃,毕竟她的身份特殊……”
邺苏苏听不大明白,陆拾依说的逆天改命,以及末华修炼禁术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无论百里徵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好是坏,她都不会嫌弃。因为那个孩子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证实自己有家人,证实自己不是一个不被需要的存在。
“不会的,徵儿她不会嫌弃……”
陆拾依捂住邺苏苏的嘴,眼神有些复杂,“苏苏,你听我说。其实不让徵儿知道自己的身份,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辛泽很快就要离开了,他不想在最后一刻让徵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没办法陪在徵儿身边,他不想让徵儿刚知晓自己的身份就失去亲人,那种遗憾,比不让她知道还要痛苦万分。你懂吗?”
邺苏苏十分震惊,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辛泽的用意。
“他说,这样就算他在徵儿面前离开了,在徵儿的心里,那也只是一个相识的人不在了,徵儿最多就只会觉得难过而已。他宁愿在最后一刻作为一个外人,也不愿告诉徵儿真相,让徵儿痛苦。”
陆拾依看着邺苏苏,期望邺苏苏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
由始至终,这一世辛泽存在的理由,便是为了百里徵。本可以飞升的人,耗尽了自己的修为为百里徵逆天改命,只为百里徵再重获新生,好好活下去。而辛泽自己,则在百里徵的一生中扮演一个过客,就连消失,或许百里徵都不会觉得难过。这样他就觉得很好,只要他的孩子能够不再痛苦地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入夜,陆拾依跟邺苏苏睡在一张榻上,各怀心事,陆拾依就连睡着了,都是哭着的。
邺苏苏怔怔地看着陆拾依脸上的泪水,许久才轻叹一声。
至美之中,她代表柔弱,而陆拾依则代表刚强。可除了邺苏苏和陆拾依自己,谁都不知道,外在那么强硬的至美之人,也会在夜里哭得像个孩子。
陆拾依是姐姐,她的一生不是为了天机阁,便是为了辛泽。她就这么一个弟弟,邺苏苏能明白,那种想要好好保护至亲之人,而最终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当初她的师父离开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
邺苏苏抬起手,轻轻擦干陆拾依脸上的泪水,伸出手将人搂在怀里,将温暖分享给对方。
其实无论修为多高,她们能做到方事情都是那么少,再强大的人,也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邺苏苏,也很痛恨同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梦境之中,邺苏苏仿佛度过了一生。她又回到了初见百里徵的那一刻,大殿之上小小的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站着,有些胆怯,却依旧故作坚强。
邺苏苏见到百里徵之后,第一次萌生出了收徒的欲.望,那个时候,她想过,此生只收这一个徒弟就够了。
后来便是带着百里徵修行,结果百里徵上完凌峰试炼,又带回一个孩子,最后拜了邱邢为师。画面一转,又是到了下山历练的时间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让百里徵注意安全,临行前又是恋恋不舍,惶恐不安。
后来果真发生了不测,外界传出她的徒弟杀了宝儿,而后百里徵人不知所踪。邺苏苏不相信,下山找啊找,最终在青松门探到了消息,百里徵被关在了青松门的暗牢里。
可她进不去,偶然遇见了末华,求末华救下了百里徵,但她无法将人带回天行宗。因为她知道,放着百里徵在青松门,她就会死,将人带回天行宗,便坐实了百里徵的罪名,天行宗就是包庇罪犯。邺苏苏犹豫了许久,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让末华带百里徵走。
最后果然不出所料,百里徵从青松门的暗牢里消失,青松门首个怀疑对象便是天行宗,多次寻人未果,最后请出了万法门的宇文长老在天行宗下了禁制,天行宗弟子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就一无所知了,天行宗内忧外患,无数门派借机攻打,百里徵的消息便断了。
偶有一日发现禁制被解除了,却听说百里徵被杀了,就死在了长白山内、天行宗脚下。
雪崩让邺苏苏无法找到百里徵的尸体,只能顶着风雪日夜交替地挖着,最后终于挖到了百里徵的尸体,邺苏苏泣不成声。
在之后,她找尽罪名,杀了那些伤过百里徵的人,青松门的人,一个都没留下。
可她到最后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因为最重要的人已经失去了,她杀再多伤害过百里徵的人,她的徵儿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