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垂眼不理他。郭戎就厚着脸皮继续劝。
“梅园的花儿今年倒是开得好,白石馆的竹子沐了雪也更显j.īng_神了,从前只在画上看的《江山行雪》卷轴,如今亲去瞧一瞧,想必况味到底是不同的……”
李从嘉听着听着,小脑袋就不安分地动起来,《江山行雪图》是他多年所钟爱的,每每看着图轴上雪沐天地的光景,他便心生艳羡,说不欢喜是假的。
郭戎看着他的小动作直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可爱至极。
掩了嘴角笑意,郭戎老老实实取了厚厚的狐裘,小心翼翼给李从嘉披上,雪白绒毛将人盖了个严实,这才试探着将人带出了屋子。
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一切一切都令李从嘉新鲜不已。
起初是看着白茫茫一整片洁净的雪下不去脚,郭戎也不催他,随着他痴看踟蹰。
后来终于落了脚,又听见雪花之间挤压摩擦的“嘎吱”“嘎吱”声响,他好奇得就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每踩一脚,眼睛里就露出一分惊奇。
郭戎立在一旁,细细瞧着他,李从嘉一举一动都合他心意,直瞧得他心窝子暖洋洋的,熨帖极了。
一想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他心里就无比满足。
郭戎自然知道李从嘉心意的,首先就领人去了白石馆。
疏枝横斜,奇竹丛生,李从嘉顾盼流连,喜欢得不得了。
角落里一枝孤竹,被大雪压弯了腰。
郭戎记起初见李从嘉那一r.ì,他便是在专心画着《孤竹负雪图》,忍不住微微一笑,抬脚走过去。
再转身的时候,几乎吓得心都要裂开了。
李从嘉为了看得更仔细,爬到了高高的山石上,厚厚的积雪下是生苔的山石,李从嘉一脚踩滑,直直滑下去。
郭戎想也不想,惊呼了一声“玉儿!”
急急赶过去,险险将人接在怀里,郭戎慌得不行,一叠声问他:“玉儿!有没有伤到?”
李从嘉眨了眨大眼睛,讷讷地摇头:“你怎会知道我的小名?除了母妃,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叫我了。”
郭戎仔细查看,确定李从嘉并未伤到,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将人揽在怀里护好,替他拢好狐裘,也不答话,将人好生扶着,送了回去。
国师大典的那一r.ì,李从嘉内着一件紫绸绣桃花团寿镶貂锦袍,湖色素纺丝绸里,缀盘花扣一枚,福字币式铜扣四枚,紫色的素缎面上彩绣折枝桃花,用金线勾边,花卉熠熠生辉,间饰团寿字。
立领口镶貂皮出锋,领、袖边镶饰貂皮,胸前镶饰貂皮缝制的团寿字如意云纹,缘内衬元青寿字织金缎边,看上去端庄典雅,和谐雅致。
郭戎担心他冻着,给他外面又拢了一件月白江绸白狐皮端罩,上半白狐皮,光辉熠熠,下半是上等貂皮,毛尖洁白似银针,内衬月白色暗花江绸里。
这架势,郭戎怕是恨不能将整个皇室的富庶荣耀全堆在李从嘉一个人身上才甘心。
漫天的雪花飘下来,沸腾飞扬,李从嘉整个人裹在雪白的衣料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照人。
他就那么站在高高的礼台上,斜着眼觑着郭戎,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冷清,令郭戎一时恍惚起来,他眼前似有模糊景象,也是一样的高台上,有人用冷清如冰霜的眼神睥睨着自己……
郭戎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累着了。
可不是么,要堵住朝廷内外悠悠之口,自己可着实费了很大功夫的。
ch.un去秋来,不知是北国的雪景慰藉人心,还是郭戎那一声“玉儿”令李从嘉觉得亲近,两人之间的隔阂也随着冰雪消融渐次消弭。
这一年的中秋家宴上,丝竹管弦,一片欢声笑语。
方博简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皇上,微臣府上女乐新编了一支歌舞,甚为曼妙,微臣斗胆请献于陛下。”
郭戎头也不抬,只淡淡说了声:“准。”
击掌三声,歌舞入阵。
方博简谨慎地说道:“皇上,薛姬自小养在府上,教习训导莫不尽心,皇上若是喜欢这支歌舞,恳请入宫常为皇上作演。”
郭戎脸上笑意浓重,偏了脑袋,看向李从嘉:“国师以为如何?”
李从嘉穿着月白色团荷花暗花绸衣,手上捏着一只孔雀绿釉酒杯,捏了半晌方冷冷回了声:“甚好。”
郭戎仍是笑着,这笑意却显得有些凉薄:“薛姬果然绝色,朕亦心动,一旦入宫,朕恐怕着意加宠,难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