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侠:“……姓谢的,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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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卿进了客栈,关上屋门以后,先是从行囊中抽出一本剑谱,端着心不在焉地瞅了半天,换了一本《清静经》。
可惜《清静经》不是什么堕`胎药,不痛不痒的,打不掉庆卿心里怀着的“鬼胎”,他将扉页翻来覆去嚼了半天,怀疑自己是个识字的文盲,什么道理也没咂摸出来。
而脑子里一堆杂念你挤我、我挤你,挤破了脑袋争着冒出来。庆卿逼迫自己反省,连问了自己三遍是不是没有把寻找小师妹的事放在心上,随后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位惯常嫌弃小师妹的小师兄冷硬的心肠里生出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惭愧感。
接着这点惭愧感又被歪念给压了回去,签上的字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庆卿晃了会儿神,自欺欺人地想,我就琢磨一会儿。
那支签上写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un`心托杜鹃”,“文盲”庆卿乍一眼看见时,目光在“梦”和“ch.un”俩字上面久久徘徊,心惊胆战,差点要将签捏碎。
此签必定是下下签,他想。
庆卿的“就琢磨一会儿”扎扎实实只有一会儿,这么一会儿功夫,r.ì头从人头顶爬到了山岗上,醉醺醺地要躺到山脚下。
庆卿吃了晚饭以后,忽然听见屋里某处窸窸窣窣,有动静。
他警觉地握紧了剑,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时他听见一串笑声,声音是从上头传来的。
庆卿仰头望去,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仿佛声音是从哪个漏风的地方钻进来的,寻不到源头。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感觉到极轻微的一阵风扫过,庆卿骤然退了一步,正当时,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从天而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庆卿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谢灵俏双腿勾着房梁,倒挂金钩地出现在庆卿面前,几绺头发自额角垂落,发梢柔柔地触了地。
庆卿登时想起梦里长发垂地的琴师,心头发痒,险些没忍住要拔剑给他削去一截烦恼丝。
谢灵俏倒吊着也不影响发挥,朝他露齿笑,喊了一声“卿卿”。
庆卿勉强收了剑,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月黑风高的,还能做什么,”谢灵俏的声音自身后轻飘飘地钻入庆卿耳里,只听他笑了一声,接着说,“自然是‘打家劫色’来的。”
跟谢灵俏这种在风花雪月里摸爬滚打、嗅着美人香长大的不同,庆卿活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一直跟着师父待在驻风山,白r.ì练剑夜里挑灯嚼酸墨,过着和尚不如的生活,接触最多的姑娘就只有野蛮人杨姝。谢灵俏一开口不成体统,每一句该被打为“混账话”,每个字都在“开荤”。
庆卿睨了他一眼,心里生起一股无名之火,冷嗤道:“那可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师妹溜了,阁下白来一趟。”
谢灵俏灵巧地一闪,转眼人便倚在了屋柱上,两条腿悬在梁边上晃呀晃,他笑眯眯地说:“来得正好,一屋一榻一卿卿,妙极。”
庆卿:“……”哪来的油嘴泼皮!
庆卿几番想叱他,恶言恶语都堆成万言书了,偏偏遭报应似的,话到喉头如鲠在喉,干脆一言难尽地闭了嘴。
谢灵俏从梁上跳下来,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说:“卿卿,分别以来,我夜不肯寐地想着你……”
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
庆卿:“不说人话就滚出去。”
说人话?谢灵俏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卿卿,你可不可以把房梁借给我混一宿?”
庆卿斜眼狐疑地看他,思忖着此人所言几分真几分假,还未有个结果,便见谢灵俏眼珠一转,狡黠道:“你若是愿意,榻上也行。”
庆卿冷笑一声,得,他也用不着推敲真假了,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有人大声吵嚷着什么,“客栈进贼了”的消息从门缝里钻进来,溜进庆卿的耳朵里。
庆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灵俏,谢灵俏坦然报以一笑。
未过多时,有伙计来敲门,隔着门询问庆卿有没有见过不明身份的人出入,庆卿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以德报怨,包庇了屋里“不明身份”的人,将伙计打发走了。
他再回头时,梁上君子早已掀开檐上的瓦,猫似的溜走了。
枕边有一根长长的头发,边上还有一张字条,上头用蝇头小楷写着“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庆卿:“……”
真真是厚颜无耻!
他将头发随手扫了,字条揉皱撒手便扔,图个眼不见心不烦。解衣欲睡时,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伙计临走时提醒的那句“莫给贼人窃了身上财物”。
他当时不以为然,将剑搁下时,忽然发现不对劲——
那无耻小贼不知何时竟将他剑鞘上缀着的白玉给摸走了!
这一夜风雨j_iao迭,庆卿心火怒起之时,离梅子镇约莫三十里的驻风山上,一只灰溜溜的鸽子脚上绑着一小卷信,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中间,向着梅子镇振翅而飞。
信上有几点枯红血迹。
第6章 六
城北的破城隍庙里,城隍爷披着一身绿袄,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自个儿神座底下烤叫花j-i的“老叫花子”。
因着穿着打扮,此人乍一眼瞧上去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非得扔进河里将浑身的糟粕刷干净了,再仔细琢磨,才能从他脸上咂摸出一丝而立之年的味道来,俨然一副幕天席地的糙样。他的眼睛上裹了一块粗布,密不透光,似乎有眼疾。
正是前几r.ì在街角摆摊的神棍“郭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