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荀拿过云霜的碗,替他盛了一碗鱼汤。
见他依旧站在房门口,踌躇不前,又是温柔一笑,仿佛之前把人堵在外头的一幕只是错觉,若无其事地说:“快坐,陪我用会儿饭,我一人吃多无趣。”
计荀都这样说了,云霜又怎好意思拒绝。
之前老汉怕屋内不够亮,怠慢了他们,又将家中备用的油灯都搬了过来。
既被计荀识穿,再顶着脸上的红斑见人只会更尴尬,这时云霜已默默将脸上施的术法撤下。
屋中亮堂堂的,足以将他的容貌看得分明。
计荀用着饭,唇角始终带笑,这回光明正大地盯着人看,连眨眼也不舍得。
云霜做任何事都是一副认真专注的样子,此时双手捧碗,埋头喝汤,也是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实在可爱。
计荀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恨不得这样的时光再漫长些才好。
似有察觉,云霜抬眸看他,又飞快垂下,薄唇被热乎乎的汤晕出更深的水红色,煞为惹眼。
饭桌上只听见碗筷夹菜时的声响,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计荀一直落在身上的视线实在叫人食不下咽,坐立难安,在又一次抬眸捕捉到计荀含笑的双眸时,云霜忍不住搁下碗,眉头轻蹙:“道主为何不能专心用饭?”
他们这个时候正面对面坐着,听见云霜说出了第一句话,计荀唇边笑意加深,搬着他的小板凳直接挪到了云霜身边。
凳脚在地上挪动,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云霜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站起来,计荀却先他一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住了。
两人对视,计荀笑起来:“我怎么不专心了?你倒是说说。”
云霜抿紧唇,将胳膊抽了回来,没看他,也没说话。
计荀眼眸之中全是笑意,不依不饶地追问,大有不回答,就不放过他的架势。
被他烦得没法,云霜转过脸来,声音清冷:“你吃饭便吃饭了,干什么老看着我?”
眸光专注地将人锁在自己的视线里,计荀唇角勾着,声音低哑得像是响在耳边:“好看啊。”
“……”云霜何时见过这般没脸没皮之人,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将视线撇开,他抿了抿唇,飞快道:“我吃饱了,出去消消食。”
才不过用了一碗鱼汤,如何就吃饱了,还需消食?
计荀望着落荒而逃的人影,笑得眉眼弯弯。
……
山风送来淡淡花香,厨房门前的房檐之下挂着一个小小的灯笼,飞虫绕着光亮之处飞舞。
屋内传来老汉一家说笑的声音,其乐融融。
云霜在院中走来走去,抬头望着头顶圆月发怔。
天道幻境预见之景,究竟是何意思?
计荀这些日子待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暧昧,叫人心慌。
莫非当真避无可避?
他正沉浸在思绪当中,忽然皱了皱眉,朝厨房门口望去。
那儿正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羞涩地半躲在圆柱之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霜,想靠近又有些害怕的模样。
这约莫就是老汉口中提及的小女儿了。
云霜怔了怔,目光柔和下来,慢慢朝她走近,蹲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吃过饭了么?”
小丫头用力点点头,笑得天真烂漫。
云霜唇角弯出一抹浅笑,突然想起了沈旗小的时候,虽然顽皮,但不乱蹦乱跳的时候很是乖巧,笑起来也是甜甜的,十分惹人疼爱。
他担起师兄之责,如兄亦如父。
自来爱护沈旗,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约莫也是从裴不止那儿学到的。
小丫头见他笑了,鼓起勇气道:“爹爹说,你是神仙,你是么?”
自神迹消灭,飞升之法断绝,这世间何曾再有真正的神仙?
他们这些修仙之人,不过是在苦海之中枉自挣扎罢了。
小丫头年纪小,说这些肯定也不懂,云霜便也没解释,点了点头。
小丫头立马笑了,声音软濡:“神仙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好看”二字落入耳,一下在脑海之中,闪过计荀那张可恶的脸。同样的话,偏生那人说出来,格外让他不自在。
他正有些出神,少年收了碗出来,在厨房门口碰到他,连忙道:“仙君,你怎么在这儿?小妹,过来,不要缠着仙君了。”
小丫头甜甜叫了一声哥哥,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云霜。
少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对云霜道:“仙君,我方才进去收拾碗筷,见屋内那位仙君吐了一口血,脸色看着很是不好,该不会身上受了什么伤吧?”
心一下吊了起来,云霜慌忙站起来:“他吐血了?”
少年望着他的脸怔了怔,白天见的时候,好像不是长这样的啊……
“是,好像是吐血了。”这样诧异地盯着人似乎太过失礼,少年脸颊一红,“我问他,他却说无碍。仙君,这山中有不少仙Cao,伏灵谷的人也常过来采摘,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有无用得上的?我可以带路!”
云霜道过谢,心中挂念着计荀的伤势,连忙往屋内走去。
房门半掩着,云霜胡乱敲了下门,跨步进去:“听说你吐血了,伤势如何了?”
屋内响着哗哗水声,除此之外,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计荀哪里像是受伤之人,他此时正微弯着腰,绞了手巾来擦身。
他的亵衣敞开着,露出精装的上身,听见声响,回头望向云霜,笑道:“能有什么事?莫被那少年吓着了,不过是吐了一口黑血,吐出来倒是好了不少。”
云霜垂下眼眸:“……你没事就好,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