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素笑容愈深,长长睫毛敛下:“如若他对你,当真有心呢?”
慕容意的手指蓦地收紧。
屋内乍然陷入一片安静,顾之素坐直了自己身体,仿佛不想去听他的回答,辛元安瞧见他不再说话,就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远处的萧烨瞧见他们的动作,下意识去看自己背后的慕容意,却正好瞧见慕容意抬起头来,薄唇弯起勾勒出一点浅笑道。
“那就借顾公子吉言了。”
此言一出,顾之素挑了挑眉,回头朝他颔首应道。
“再好不过。”
待到荣安戏院的一场戏演完,外间的天色已经有些发昏,眼看着是要到傍晚时刻了,坐在二楼和三楼的王公及各府夫人,已然纷纷乘着马车离开戏院,之后一楼大堂的众多富商这才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个面容很是普通,却满脸放光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紧紧握着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快步走出戏院,就见不远处有小厮等着,忙抬起手来招了招,上了马车后长舒一口气,从车厢底下掏出笔墨纸砚来,刚准备落笔的时候马车一阵摇晃,他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小厮,吩咐了车夫之后进了车厢里来,倒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一边埋头苦思一边迅速写着什么。
“老板,您总算是回来了!”那小廝瞧见他认真模样,不由悄然凑近了他些,半是好奇半是讨好的低声问道,“不知那荣安戏院里头的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您快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啊!”
中年男子闻言低低一笑,面上涌起几分得意之色,手中的笔丝毫没有停,反倒继续迅速写了下去:“那里头的戏……待我写下来之后,你们就知道了,荣安戏院不过就是凭此戏,能够暂且夺明都王公眼目罢了,等到福喜院中也有了这样的戏,我倒看看谁还去荣安戏院!”
那小厮一听这话,更加凑近了面前,这明都内第一戏院,福喜院的掌柜身边,装作毫不在意的低下身,仔细的看着他默写下来的东西,结果看了一会神色微变,眼底的暗色霎时褪了去,转为满满的疑惑和不解之色:“这是……这是什么戏啊?”
“这名字叫西洋戏,你回去赶紧找戏子,让他们来演这个戏!”
小厮闻言面色有些奇异,看着他此刻默写而下,很是不知所云的剧目,有些呐呐的回道:“可是老板……哪有戏子会演这戏啊!”
“不会演也得给我演!”话音未落,外间的马车一停,中年男子放下笔,低头审视了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丝毫不管小厮讶异的神色,霍然站起身来朝外走,“你让开!我自己去找人来演!”
小厮一看他这副模样,立时快步跳下马车,追着他朝福喜院里走,他虽然看不出那所谓的“西洋戏”,到底是哪里特殊哪里好看,却知晓自家老板这是要魔怔了,面上一时间都是无奈:“老板!”
天色刚要擦黑的时候,顾之素终于行色匆匆,自外间的荣安戏院返回。
连珠一直守在溶梨院内,一瞧见顾之素就迎上去,小心帮他脱下了披风,带着笑容轻声道:“少爷回来了,快喝口茶,歇一歇罢。”
顾之素接过他手中的热茶,低头喝了以后放在桌上,沉吟着缓缓回过身来,看向听到了戏院中的戏,若有所思垂着头的胡沁儿,与眼眶红红的清欢问道:“今*你们出去看戏,觉得这荣安院里的戏,演的如何?”
胡沁儿闻言立时抬头,不曾思忖便应道:“回少爷,这戏真是新奇,唱戏的时候,念白那样多,而且调子也不一样。”
顾之素点了点头,含笑接着问:“可觉得好听?”
“好听倒是好听,对我们也更容易懂些。”清欢撅了撅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她看了那戏后,如今一想起结局,就禁不住想哭,“只不过那戏本子,写的也太惨了些,那海中来的鲛人,既然为那个皇子付出一切,最后还是赢不过公主,回到海里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化为泡沫呢?”
顾之素也不知这个从大周传来,名为《鲛人公主》的西洋戏,到底最后为何是这样的结局,不过若强硬的将之改为大团圆,倒是也觉得有些不美,还好这出戏惨虽有些惨,许多官家小姐却十分喜欢,唱鲛人的花旦又长得不赖,才能从第一出就一直叫好到如今。
想到此处,顾之素勾了勾唇,复又拿起了茶杯,吹了一口热气后,目光微闪轻声道:“或许对于那个鲛人而言,能够化为泡沬,才能让她的心平息下来。”
清欢没有被他的话劝服,思忖了片刻之后,反倒开口问道:“可少爷,若是您是那个鲛人,这样的话……”
她的话音还未落,站在她身边的胡沁儿,就顿时变了脸色,抬手掐了她一下,立时让清欢醒过神,看了一眼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顾之素,有些惊慌的反驳道:“啊不是!清欢的意思是——”顾之素的手指轻轻一动,含笑看了她一眼。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不必解释。”
说罢这话他转过眸光,盯着不远处的茶盘中,那一盏白玉梨花。
如若真正眷恋一个人,就算是化为泡沬,也会想要保护那个人。
但让他化为泡沬,他又怎能甘心。
“我可是个人,不会变成泡沫。”不知沉默了多场时间,顾之素转身朝桌案走去,神色声音皆是淡淡,“不过一场戏而已,你都想些什么呢。”
清欢懊悔说错了话,呐呐的不敢在说,胡沁儿和连珠见此,刚准备低身退下,外间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胡牙敲了敲门,就算声音压得极低,也掩饰不住话语中的惊色:“少爷,出事了。”
顾之素了解胡沁儿与胡牙两人,还是胡牙更为稳重一下,此时听他语气都有不对,猜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怎么了?”
胡牙一瞧见他,面色凝重应道:“太夫人过世了。”
“何时的消息?”
“刚刚,一盏茶之内。”
“琼华还是寒鸩发现的?”
“都不是。”
顾之素看见胡牙摇头,面色也略微变了。
“琼华和寒鸩,都没有发现?”
胡牙愈发压低声音,声音放轻了说道:“主院突然放出消息,那时候琼华趁乱进去,如今前因后果还要等——”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外间传来一道声音。
“四少爷,方才主院之内传来消息,太夫人已经仙去了,王爷请诸位小姐少爷,都立刻前往主院守孝。”
顾之素抬手止住胡牙下面的话,抬步自他身边缓缓走过,朝着不远处的院门口而去,打开院门之后不出意料,瞧见了主院内领着几个丫鬟,身着素服前来报信的嬷嬷,他的神色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像是每一个孝顺的孙儿一般,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红了眼眶,有些哀哀的压低声音问道。
“祖母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嬷嬷看他实在悲伤,也是有些唏嘘,擦了擦微红的眼角,哽咽着低声稟报道:“就是方才不久,还请四少爷节哀。”
顾之素站在她面前,跟着叹息一声,面上悲伤涌起,沉默片刻垂头,压低声音叹道。
“我知晓了,马上就去。”
送走了主院来的嬷嬷后,顾之素立刻回到屋中,没过多久就见临江院中,有嬷嬷送过来了孝服,穿上之后吩咐了清欢和胡沁儿,带着胡牙和连珠两人出门,还不等走过溶梨院外,那条横过后花园的回廊,耳边就陡然响起低呼声。
“少爷,您看。”
顾之素顺着连珠的眸光看去,在看到不远处的青石小路上,有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时,眸光不由陡然深沉了几分。
许久未见的君氏。
以及他没有血缘牵系的,胞妹顾之静。
君氏猛然瞧见几步路外,竟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着白衣修长挺拔的身影,抬头望去的时候,身边的女儿扯了扯自己衣摆,声音细弱中带着几分欢快。
“娘!是哥哥!”
鲛人公主,原名海的女儿_(:3、Z)_
第195章 再遇君氏
“在外面,不要叫娘。”君氏听到哥哥这两字,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仿佛瞬间想到什么,忙攥紧了顾之静的手指,胆怯的看了一眼立在那里,既没有迈出脚步朝她走来,也并未当做看不见离去的少年,压着声音对女儿嘱咐道,“要叫姨娘,静儿乖。”
待瞧见小女孩一脸懵懂点头,君氏强自控制住,不让自己流露出恐惧眼神,带着女儿朝着少年走去,待到直视着不过一段时日不见,不管是气度神色都已和以前,几乎全然不同的白衣少年,她不敢去问顾之素是否知晓真相,此刻在她体内的蛊又让她不能背叛,她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喉头艰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顾之素淡淡的望着近在咫尺,拉紧了女儿垂着头的君氏,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得了君氏的养育之恩,虽说这么多年以来,君氏曾经数次将他当做,可用让辛氏出气的工具,可是如今恩怨已然相抵,他与君氏不过如同陌路一般,君氏不再对他起什么坏心思,他会力所能及保君氏和顾之静平安。
君氏望着他许久不说话,顾之素缓缓垂下眼睛,刚准备侧身离去之时,却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许久不见了,之素。”
顾之素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蓦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毫无波动的笑:“许久不见,姨娘”君氏一见顾之素这般态度,心下能够肯定,顾之素定然已知晓了真相,不由自主就有些胆怯,也不敢再接着说什么了,反倒是顾之静年纪小又被娇养,一点都没有察觉君氏和顾之素之间,那难以用言语表露的波涛暗涌,只觉得从小一直宠爱自己的兄长,如今竟然罕见的见到自己,也没有前来关心的询问自己近况,略微有些失落的撅起嘴来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