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说什么呢!等明年开春你的病肯定就好了,到时候爹爹也回来了,咱们就一家团聚了。”姐姐说道。
妇人脸现痛苦之色,欲言又止的纠结了一阵子还是说道:“小雪,你爹他……回不来了。今天你三叔三婶过来了,说你爹他……已经……已经战死了!呜呜呜……”妇人说着便已经泣不成声。
姐弟两个皆是一脸震惊,都扑到妇人的床边,姐姐道:“阿娘,这是真的吗?不是说爹爹明年就能回来,不是说这仗快打完了吗?”
“……呜呜呜,爹!”阿岩已经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爹爹不会死的,我不相信!”姐姐眼里噙着泪水咬牙道。
“小雪啊,你爹他真的死了,你三叔在乡里张的榜上看到了。都怨这天杀的世道啊,年年都打仗,只留下咱们这些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妇人说到最后已经哭天抢地起来。
小雪流着眼泪咬咬牙,“阿娘,你别哭了,爹爹死了还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你和弟弟的!”
“雪啊!我苦命的雪啊!”妇人抱着小雪一阵痛哭。
忘秋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叹息,饱受战乱之苦的普通百姓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蝼蚁尚且不如。自己如果当初不是被师尊捡回来,可能还不如这对姐弟。
这苦命的妇人终究还是没能熬到开春,没多久后就下不了床了。弥留之际她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流着眼泪说道:“雪云,风岩,娘就要死了,死了去找你们的爹也好,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俩。雪你听着,娘死之后,你就带着弟弟去找你三叔三婶。你三叔三婶虽然脾气不好,但咱们顾家也就剩这一门亲戚了,只能去投靠他们。娘死了,你要替娘照顾好弟弟……”
“娘,你放心吧……”
两个孩子跪在床前哭成一团,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的脸上因回光返照泛出的红晕一点一点的退去,也就是半大的孩子而已,在这种时候除了无助的哭泣便什么也做不了。那条狗也蹲在床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一身灰白的毛虽因营养不良没什么光泽,但也干干净净的。此时它好像也懂得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发出“呜呜”声,好似在哭泣。
看着眼前的情形,忘秋也顾不上怜悯这妇人之死了,因为他已经被妇人口中的“风岩”、“顾家”几个字给惊的回不了神。无论用任何语言也形容不了忘秋此刻的难以置信之情,他简直要怀疑这是穿心莲精魄制造出的虚假幻像。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眼前哭成泪人的小男孩儿,眉眼是有些相似,但师尊和云非翎竟然是旧识,那么这后来发生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画面一转,小雪带着弟弟已经来到了三叔三婶家,这一户人家看起来也不富裕,但比姐弟两个的家强了不少。家里也有两个男孩子,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另一个才四五岁大。来的头几天,这三婶对他们还算不错,但没过多久,这对夫妇的刻薄嘴脸便已经毫无顾忌的暴露无遗了。
这个女人十分泼辣,完全就是一个粗鲁又刻薄的村妇,而这个丈夫又是个懦弱怕事的,自己的老婆苛待侄子侄女,他也完全不敢吭声。小雪和阿岩在自己的亲叔叔家过着奴仆一般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去干活,挑水劈柴、上山砍柴、洗衣做饭、耕地种田,小小的两个人,却什么脏活重活都得干。他们的三婶只让他们睡在院子西边的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土屋里,比姐弟俩以前住的房子还要破。这以前是他们堆柴火的屋子,随便铺了张Cao席就成了姐弟俩的住处。吃饭时她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盛上玉米糊糊,却只给小雪他们啃一些干窝窝。饶是苦成这样,阿岩还总是藏起一口吃的留给阿呆。
三婶早就看这条灰不拉几的丑东西不顺眼了,好几次举着棍子要将它打出去,都被姐弟两个拼死拦住。后来一段时间他们只能偷偷喂它,平时三叔三婶在的时候就让阿呆藏起来,上山砍柴或者下地干活的时候,两人一狗才快乐的追逐打闹,也只有在这时候,他们才像没经历过苦楚的普通孩子一样,脸上带着孩童本身就该有的天真笑容。
这一日阿岩正在房子后面劈柴,他长高了些,但看起来还是面黄肌瘦的,挥着那粗苯的斧头显得十分费力。劈了半晌,阿岩坐下来喘口气,只见自己六岁的表弟从旁边跑过去,见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石头,你上哪儿去?”阿岩叫住他。
“岩哥哥,我没……没去哪儿。”小男孩儿紧张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一看表哥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忙将两只小手背到了身后。
“你手里拿的什么?让我看看。”
“没……什么都没拿。”
阿岩毕竟比他大了三岁,个头高出一大截来,他不由分说的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强行掰开他的手,手里是个粗糙的铁铃铛。
“这不是阿呆的铃铛吗?你从哪来的?”阿岩厉声道。
“……哇!”小男孩儿张嘴大哭起来。
阿岩才没功夫理他,心里感觉不妙,忙着急的四处寻找自己的狗。转到村头的一块玉米地旁边,他看见几个孩子正在用石头砸一只吊起来的狗,正是阿呆,带头砸狗的就是阿岩的表哥。他们把它吊在树上,正嘻嘻哈哈的砸的起劲儿,而阿呆此刻已经浑身是血了。
“你们别砸了!不准你们打我的狗!”阿岩冲过去大喊道。
那个表哥走过来将阿岩一下推倒在地上,骂道:“我就是要砸,怎么样!我娘说了,你和你姐都是没人要的狗东西!狗东西还养狗?这畜牲早就该打死了来吃肉!我今天就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边说边又捡起来一块石头砸到阿呆的头上,阿呆“啊呜”一声被砸的满头是血。
阿岩气急了,扑上去将表哥压在地上好一阵狂打。这表哥虽比阿岩个头大两个号,但没有阿岩灵活,一时脸上挨了好几拳,捂着流着鼻血的脸哭道:“好你个狗杂种!居然敢打我!看我回去让我娘打死你!”又朝旁边几个男孩儿吼道:“你们还看什么?还不揍他!”
一群男孩儿扑上来将阿岩一顿好打,阿岩趴在地上捂着头,实在是无力反抗。正在这时,小雪上山砍柴回来了,见状大喊道:“你们干什么!”
“糟了,疯丫头回来了,快跑!”几个男孩撒丫子一阵狂奔,瞬间就没影了。
小雪跑过来扶起阿岩道:“他们打你你咋不还手呢?”
“姐,我还了,可是打不过他们。”阿岩哭道。
“真没用,哭哭啼啼干什么!下次再挨打就要打回去知道吗?”
“姐,你快把阿呆放下来,他们都快把它砸死了。”
两人手忙脚乱的把狗放下来,看着它身上的伤心疼的不得了。
“姐,咱们不住在三婶家不行吗?咱们能不能回自己家呀?”阿岩哭道。
“回去哪有饭吃?”
“在这儿咱们也没吃饱过呀。”
“……”
两人抱着狗才刚进门,便听见三婶那个疯女人一声嚎叫:“这俩狗崽子还反了不成,都敢打你了?元宝不哭啊不哭,让娘看看打哪儿了?还疼不疼?”
转头看见姐弟俩走进门,三婶抄起一个棍子便招呼过来。他们俩经常被这女人追着打倒也习惯了,没有多惊慌,最多不就是又一场毒打嘛。不过这女人这次估计气的不轻,下手重的很,边打还边骂着:“狗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们!吃我的穿我的,还敢打我家元宝!”。
小雪一直护着阿岩,挨得棍子最多,身上伤的没有一块好肉,阿岩也没好到哪里去。姐弟两个被关在破屋子里,晚饭也没得吃,两人一狗皆是遍体鳞伤,只有抱在一起才能相互有一点慰藉。
此情此景忘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师尊小时候居然还受过这样的苦,自己真恨不能冲出去护住他,但在别人的记忆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自心疼而已。
画面一转,此时季节变了应该是又过了一段时日。夜里,阿岩起来上茅房,从叔叔婶婶的窗户旁经过时听见他们正在说话。他听见三婶说“那个死丫头”什么的,知道是说姐姐,便偷偷藏在窗户底下听了起来。
只听三叔说道:“不行吧,雪云太小了,今年才十四啊!”
“十四还小啊?明年就十五了。白吃白喝咱们好几年了,还不赶快打发出去,咱们也好收点彩礼钱。”
“可是那张百户都四五十了,雪云嫁过去还是做小的,这也太亏了。”
“亏什么?就那个死丫头的样子,给有钱人家做个粗使丫鬟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嫁给张百户当妾可是他的福气,哎,人家媒婆可说了,张百户可给咱们这个数?”
“三十两?”
“是啊!嘿嘿,不少吧?到时候死丫头嫁了人,我就把那个臭小子和那只小畜生赶出去。”
“这样不好吧媳妇儿,我可听说那个张百户爱打老婆。我哥当年可是替我去当兵的,咱这样做也太那个什么了。”
“瞧你那窝囊样儿!哎好了好了,最多到时候不赶那小子,送他去山上的煤矿,这总行了吧?”
阿岩气的浑身发抖,捂住嘴悄悄的溜回屋子里,他推醒姐姐道:“姐!你快醒醒!”
小雪揉揉眼迷糊道:“咋了阿岩?不睡觉干什么呢?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儿呢!”
“还干什么活儿?我刚才听到婶婶要把你卖给张百户当妾,那个张百户可是个爱打老婆的糟老头子,咋办啊姐?要不咱们别在婶婶家待了,带着阿呆咱们一起跑吧?”
旁边趴着的阿呆一听忙跑过来,此时它已经长成了一条大狗,就还是瘦的很。
小雪闻言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叔叔婶婶平时虐待他们便也罢了,想着忍到阿岩长大成人便离开这里去城里谋生,没想到他们黑了心肝居然要对自己下手。她一咬牙对阿岩说道:“咱们收拾一下,后半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