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此刻也瞧见了,脸上登时也现出尴尬来。
两个人依次给韦太后见礼, 韦太后平心静气地受了,又命宫人看座。
三个人皆假装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不曾发生。
“宁王兄刚从皇陵回来, 孩儿便同他来给母后问安了。”元幼祺语气仍是恭敬, 脸色却是木的。
韦太后了然, 皇陵的事不是小事。事关重大,这会儿实在不是和皇帝怄气的时候。
元承宣见韦太后将目光投向自己, 他已经觉察到皇帝与太后母子之间的奇怪氛围, 不明就里,更不可能插手去问,遂将自己皇陵一行所见如实禀告。
“这么说, 是当真走了水了?”韦太后沉声道。
“走水是确实,但臣离开的时候, 尚未查出缘由。”
元承宣顿了顿, 又道:“臣离开的时候, 刑部许侍郎已经带着下属到了。”
“许侍郎?许浒?”韦太后问。
“正是。”
“许卿是个妥当人,母后放心。”元幼祺接过话头儿道。
韦太后瞄她一眼,没言语,显是认可了她的话。
只听元承宣又道:“臣觉得,毕竟眼下原因未名, 又是皇陵要地,实不适宜张扬,便只请了陛下密旨,命许侍郎带属从查证。”
韦太后听他言辞隐晦,心头掠过惊疑,道:“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谋算不成?”
“太后明鉴!”元承宣拱了拱手,道,“臣奉陛下诏,亲自去看了走水之处,还有殒命的几具……尸首,觉得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详细说来!”
“是!”元承宣道,“负责守陵的荀将军在请罪折中,奏报说四哥不幸殁了。臣此行特意去看了四哥的……”
他说不出“遗骸”两个字,稍有不适,顿了顿方又续道:“那具……咳,确是众人救火的时候从四哥的房间中抢出来的。看其衣衫、配物、身材也都与四哥无异……”
他说及此,眉头不由得锁紧,想来亲眼见到可能是自己亲哥哥的经火残骸,实在是一桩极折磨人的事。
元幼祺深深地看了他,心有戚戚,韦太后亦体贴地没有急着追问。
元承宣缓了缓,心情稍平,方又道:“虽然一切都看起来是四哥无疑,但臣还是笃定,那不是四哥!亲兄弟血脉相连,若四哥真出了事,怎会没有感应?就是当年二哥和……”
他蓦地噤声,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险些说出当年元承胤与元承柏身死的时候,自己在千里之外陡生出的感应来。
元幼祺已经捕捉到了他的未言之音,脸色白了白,涩然道:“朕亦觉得,那人不是敬王。”
她用的是敬王,而非四哥,这样元承宣的心思不由一沉。
韦太后扫向她,“那么皇帝觉得,此间因果究竟为何?”
换句话说,敬王元承平去了哪里?
元幼祺双眸微凝,透出些危险的意味来。听到韦太后之问,她意味深长道:“其中的因果关联,还要等许浒的结论。但孩儿猜测,敬王用了金蝉脱壳也未可知。”
韦太后与元承宣都是心中震动。他们久年浸于权力之中,对于种种诡谋比旁人更是熟悉。若说元承宣尚存着几分朴质忠厚的话,韦太后则可说是一点就透了。
“难道是为了元淳的事?”她先反应过来。
元幼祺不由得暗自佩服:母后就是母后!
“母后所言,正是朕所想。”元幼祺朝着韦太后微微颔首。
韦太后的眼中闪过一忽的感应。
元承宣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人,突生出一股子“当真是母子”的感慨来。接着又更感慨于幸亏自己是个局外人,不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真能把他绕懵了。
然而,元幼祺是不许他做个局外人的——
“肃王叔不在了,宗正一职不能空着,七哥便受累担下吧!”
元承宣愕然。
皇帝说着“受累”,可口气却是不容推让。
元承宣再忠厚,脑子也马上转到了某个地方去:老肃王殁了,元理也殁了,宗室中最近的这一支如今是一团乱麻,还不知将来能不能理得清楚。皇帝早不说让自己担任宗正,偏偏在四哥这事儿发生之后说,难道……
元承宣不敢想下去了。
元幼祺见元承宣听了自己的话,很露出了些噤若寒蝉的意思,心中暗暗摇头,索- xing -将话头儿挑明——
“宗室近支,瑞王叔祖故去后,肃王叔辈分最高。现下肃王叔殁了,宗室之中可信任可托付,又能服众担得起的,便非七哥你莫属了!”
皇帝正经抛了一顶高帽给自己,无论元承宣想不想接,都得接着。
“陛下谬赞!”元承宣垂下眼帘去,算是接下了这个重任。
既为宗正,将来要承担的事情,尤其其中或许会有些可能违背自己本- xing -的事情,就不得不做了。元承宣默默叹息。
元幼祺就这么把宗正的职位给了元承宣,两人对话期间,韦太后一言未发。
待看到元承宣虽然答应着,却面有难色的时候,韦太后开口了,却是向元幼祺说的:“敬王既殁,就该按照天家的规矩- cao -办起来。”
元承宣听得目瞪口呆:四哥……殁了?
而更让他惊诧的是,元幼祺闻听,竟然点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但火如何起的,是纵火还是失火,孩儿觉得,还是该等等许浒的结论。”
韦太后看了看元幼祺,淡道:“皇帝说得有理,但哀家还是觉得,此事宜急不宜缓,拖得久了,恐怕生变。”
她说着,看向元承宣,道:“宁王甫为宗正,又是至亲兄弟,便要费心张罗- cao -办丧事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