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身为大魏天子,当为天下臣民做典范,所以,她得做一个心态正常的君子。
元幼祺在心里重重地对自己点头,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墨池沉睡的身体放回了榻上。
她看着墨池,尤其是沉睡中不能言语的墨池,就会胡思乱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她必得先离开这间屋子,暂时远离那些没边没沿儿的旖旎心思。
墨池还在睡梦中,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终是得了元幼祺的允诺,心里踏实了许多,睡得也很安稳。
元幼祺离开之前,又难舍地瞥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看过之后,元幼祺就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嘴。
她还是好想直接带墨池回宫啊!
元幼祺蹑手蹑脚地掩好门,吩咐门外当值的侍女,何时墨池醒了便来禀告自己知道。
那名侍女自然恭敬地应了。
元幼祺犹恋恋不舍地瞧了瞧那扇被自己闭紧的房门,幽幽叹息之后,又变回了那个君临天下的大魏天子,信步踱出了回廊。
唐喜最先发现她的身影,登时大松了一口气:陛下终于肯出来了!
元幼祺也看到了他,丢了一个白眼给他,实在觉得身为侍奉自己二十年的,唐喜这副担不住事儿的模样,还真是丢人。
不就是为了懿儿那个小混球吗?
元幼祺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花厅内,元令懿还直挺挺地跪在当中。
元承宣则满脸担心地守在她的旁边,时不时地低声说着什么,想是劝元令懿的话。
元令懿却梗着脖子,死撑着,不言不语,嘴角边被元幼祺一个耳光抡出的血迹犹挂在那儿。
元幼祺的突然出现,在场人等皆感意外。
众职官、仆从赶忙施礼,这是必然。
元幼祺语气淡淡地免了他们的礼,便眼尖地看到元承宣尴尬地手里还掐着一只茶盏,茶盏里存着少半盏茶。
显然,那大半盏都入了元令懿的肚。
“七哥辛苦?”元幼祺扯了扯嘴角。
“陛下辛苦……”元幼祺呵呵干笑,深恨没来得及把那只茶盏藏到身后。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言辞失当,说得好像在讽刺皇帝照顾墨池似的。
他慌又打哈哈道:“臣是瞧着懿儿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自小被陛下疼爱,渴着饿着凉着落下病根儿,陛下岂不更心疼?”
元幼祺懒得理他,拧脸向还死撑着脊梁跪在地上的元令懿道:“你怎么说?”
在场诸人,早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花厅之内,只余下了他们兄妹三人。
元令懿听到元幼祺的问话,脸色仍是白着,咬唇倔强道:“无话可说!”
“呵!”元幼祺怒极而笑,“你这是在埋怨朕冤枉了你?”
元令懿听到“冤枉”两个字,寒薄的眸子中突的晕上了水意。她却犹睁圆了眼睛,不许那泪水滚落下来。
元幼祺目光微凝,瞄了瞄她唇角的血迹,嘴都被自己一个耳光抽破了,左脸颊上隐隐可见一个掌印。
她这幅模样,看得元幼祺心头一软,顺势抽了随身的绢帕,撇给她。
“把脸擦擦!”元幼祺嫌弃道。
那幅绢帕砸在元令懿的裙襟上,又跌落在地砖上。
元令懿初时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待得看到落在面前地砖上的绢帕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而落。
元令懿看到那断线的珠子,自元令懿的大眼中落下,蹙眉不语。
元承宣:“……”
他眼见元幼祺心软,而元令懿竟然不赶紧拾起那幅绢帕来。
陛下心软,懿儿还不买陛下的账,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元承宣暗自摇头,只得好脾气地拾起那幅绢帕,塞到了元令懿的手里。
元幼祺被强塞了绢帕,那绢帕上还沾着元幼祺的气息。
元令懿更觉得难过了,破罐子破摔的情绪顿起。她抓着那绢帕擦了嘴角的血迹,又擦了流下来的眼泪,接着又狠叨叨地就着那幅绢帕擤了擤鼻涕。
元幼祺嘴角狠抽,她决定再也不想再碰那幅绢帕了。
放弃绢帕之后,元幼祺就自顾自端坐在了花厅正中的太师椅上。
她也不让元令懿起身,而是直入主题,道:“说吧,为什么要伤墨姑娘?”
元令懿闻言,恶狠狠蹭鼻涕的动作一滞,抬头直视元幼祺。
元幼祺亦直视着她。
元令懿被她目光中的威仪一照,不觉浑身绷紧——
这样的皇兄,是她鲜少见到的。
元令懿不由得用力咬唇,咬痛了都没有觉察出来。
“皇兄难道真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身份?”元令懿鼓足胆气,大声道。
她直通通地质问元幼祺的口气,惊得元承宣额头上都沁出汗水来。
可不待他为元令懿开脱什么,元幼祺却抢先道:“你倒是说说,她是什么身份?”
元令懿梗着脖子,道:“她是丽音阁的细作!是元淳埋伏在皇兄身边的棋子!”
“棋子!”元幼祺冷笑着重复了一句,脸色更冷。
元令懿面色复杂,一想便即了然:“皇兄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元幼祺眼眸微眯。
“可是,皇兄还是任由她在身边!皇兄还是中了她的美人计!”元令懿大胆猜测。
墨池很美,连她这个女子都觉得墨池极美,皇兄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焉能不喜欢?
“懿儿!”元承宣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慌忙喝止了元令懿,向元幼祺一揖,深深拜了下去,肯声道:“陛下明鉴!懿儿尚年幼,言语有失分寸,请陛下莫与她一般见识!”
元幼祺听到那“美人计”的话头儿,却不着恼,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元承宣,道:“七哥是不是也觉得,朕中了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