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封你为襄阳郡王,敕封的诏书这几日就会下发,”元幼祺顿了顿,又道,“朕这里还有一件大事,不知你敢不敢去办。”
大魏惯例,亲王以单字名,郡王以双字名。襄阳为大魏腹地,更是富庶之地,皇帝封了这里,便是在心里面极看重她。加上“襄阳”二字亦可从字面上理解,“襄”字本就是辅佐之意,皇帝的深意不难看出。
此情此景,元君舒自然责无旁贷地爽快答道:“请陛下示下!”
元幼祺暗自点头,将随身带着的一叠纸笺交给了她。
元君舒接过,展开,看到了里面眼熟的字体,和一张描画清晰的地图。
她曾见识过皇帝的字,对那字体并不陌生;而地图上标注的小字地名,也显然是皇帝的手笔。
元君舒细细看过,被里面所呈现的内容惊呆了。
“这是朕照着原本誊抄的。”元幼祺并没做隐瞒。
这话听在元君舒的耳中,却是多了些回味:一则,皇帝在竭力保护着的那个呈上原本的人,不欲这个人被旁人知道,可见皇帝对这个人的在意;二则,皇帝眼下对自己还不是全然的信任,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纵是清楚地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元君舒也并没觉得沮丧气馁,相反,倒是被激起了一腔想要证明自己的血气来。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元君舒适时地停住。
皇帝会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你既愿意为朕分忧,朕也愿意让你一试。”说到最后一个“试”字,元幼祺的语气深沉起来。
元君舒了然:说是让自己一试,怕是也只有这一次试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且不说会失了君心,就是由此造成的后果,便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了的!
所以,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元君舒将那份誊本还给皇帝,只留下了那份地图,脸上的神情凝重非常。
元幼祺能够想象得到她此刻心里的压力,笑了笑,缓解道:“你只管尽力办这件事,一应人手朕不会吝惜。你想要用什么人,只管提来,朕尽量满足你。”
元君舒这才眉目稍展,谢了恩,请辞。
她满脑子塞得都是如何布置,如何行动,冷不防忽的被皇帝唤住——
“君舒,你可有表字?”元幼祺问道。
元君舒茫然摇头。
元幼祺微微一笑:“等你办完了差事,朕赐你一个表字。”
元君舒并没因这从天而降的恩赐而欣喜,反倒更添凝重:只有办好了差事,才算是办完了差事。
墨池客居在安国公府,对于外面的消息的灵通洞悉,并不逊于任何一个朝臣。无他,有顾书言这样一个存在,只要听到一星半点关于皇帝、关于朝廷动向的消息,他便会及时地告知墨池。墨池想不知道都难。
而近些时日,顾书言来与墨池闲聊的次数明显增多,因为朝廷内外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
先是肃王府殁了老肃王和长子元理,接着皇陵失火殁了敬王元承平。宗室中接连的丧事,“元氏子孙流年不利”的传闻在京中尚未掀起多大的风波,几道赏罚的旨意便陆续被颁了下来——
肃王世子元理嫡长女元君舒封襄阳郡王。
肃王子元璞、元琢意图不轨,害父杀兄,孝悌不存。凶手元琢自戕伏法,同谋元璞圈禁,永不开赦。念及元璞与元琢子女尚且年幼,未曾参与其中,予以宽恕,并不得嗣袭爵位。从今以后,只做寻常宗室供养。
原敬王世子元淳昏钝惫懒,不孝不忠,忝为元氏子孙。自即日起圈禁,永不开赦。敬王妃丁氏教子失当,闭门思过,无旨不得私自外出。
这几道旨意一出,朝廷上下哗然。
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圣旨措辞锋利这是真真的。想到皇帝那日在肃王府灵堂中的言行,再联想敬王府这几日的情状,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如此的情势之下,大魏出了元君舒这么一位女郡王的消息,反被淹没在其中,算不得什么了。
很快,刑部和宗正寺的联合结案结果便被公之于众——
元璞和元琢害死了元理,气死了老肃王无疑。
敬王孤守在皇陵十余年,元淳去探望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一年前。
这与圣旨中的话语两相印证。每个看到邸报的官员与宗室,都若有所思,心里想的无不是,大魏怕是要起一场大风波了。
这亦是墨池的担心。
她每次收到来自顾书言的消息,都要仔仔细细地在脑中过上几遍,尤其是那几道圣旨。
其措辞之犀利让墨池几度恍惚,这样的风格,可不是她所了解的元幼祺。
她最最担心的是,这孩子会不会因为受了强烈的刺激,而发了狂。须知,就算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相反,因为天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天子的言行往往是最受束缚的那个。
墨池很担心,元幼祺会做出与群臣、与宗室、与天下人相悖逆的举动来。
然而,接下来的邸报上刑部与宗正寺的结案结果,尤其是肃王府与敬王府该抓抓、该禁禁,打打罚罚的事,郭仪奉旨只在不到半月的时间内就都处置得干干净净了。这让墨池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重又放回了原处。
元幼祺并不是在打无准备之仗。无论事实为何,她有充足的证据堵住悠悠众口,有雷霆之势快速了结,用最小的代价、最少的波及解决这几桩棘手事,这说明她的思虑是周全成熟的。这是大幸之事。
墨池连着几夜不得安睡,终于在这一晚有了一夜好眠。
那件事便在不远,她得好生养足了精神准备。
然而,这世间的事,从来祸福相依。
就在墨池暗暗替元幼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一日,顾书言又来寻她讨茶喝,顺便闲聊。
墨池已经察觉到,他似乎兴致不佳,像是突然被什么意外的消息打击到了似的,便也不多问,只如常一般煎了茶,二人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