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一直立在原处没动,琥珀色的眸子寒凉地睨着一栅之隔、颤抖着身体、咬牙切齿的丁奉。
“得志猖狂?”元幼祺冷笑,“丁公当朕是元承柏吗?”
元君舒微微张目。元承柏是谁,她可是知道的!
丁奉闻言,则肌肉抽搐地抖了抖。
只听元幼祺又幽幽道:“还是,当朕是朕的好二哥?丁公扶不上墙的那位?”
丁奉抖得更加厉害。
元幼祺不屑于看他这副嘴脸,森然道:“朕知道,你当初扶不起二哥来,二哥败落了,你就想调头投向四哥……”
她冷笑着又续道:“可惜四哥不买你的账!元承柏倒是想买你的账,你却不待见他!”
“丁公,你既已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又佯装什么正直君子呢?”元幼祺讽道。
丁奉向来自诩清高正统,元幼祺此语,不啻于狠狠地抽他的脸,又将他踹在地上,一脚踩住,侮辱至极。
“元幼祺!”丁奉须发皆抖,“你得意什么!若不是那贱人,你焉会活到今日!又焉有机会在老夫的面前猖狂卖弄!”
元幼祺乍一听到“贱人”两个字,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陡然变色,双目迸出两道寒光,利剑一般,直直穿透丁奉的残败老迈的身躯。
“丁奉!朕念你风烛残年,不与你言语计较,你也别欺朕无知!”
元幼祺说着,冷冽又道:“当年我娘亲之殇,你便是怂恿先帝的罪魁之一!满口仁义道德,内里肮脏龌龊,你这会子又装什么正派君子!”
丁奉闻言,猝不及防,脸色惨白的同时,眦着目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元君舒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似乎知道了太多的天家隐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你敢骂我媳妇儿!我跟你拼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年, 勇毅侯军功赫赫, 被先帝所嫉。你身为先帝信重的臣子, 心里想的, 却是竭力为我那二哥巩固地位。你担心韦家做大,贤妃入宫, 万一诞下皇子,可能危及二哥的地位, 便怂恿先帝, 一箭双雕, 一面害死了勇毅侯,一面假做顾大小姐出了意外, 暗中帮助先帝将顾大小姐悄悄送入宫中……”元幼祺直盯着丁奉早已经失了血色的脸, 将当年之事徐徐道出。
丁奉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翻出当年事,更没料到她会知道得这样详细,脑中登时空白一片。
只听元幼祺又续道:“如此, 你既借先帝之手打压了韦家,又让可能知道了真相的韦家和顾家憎恨先帝入骨。你以为你隐蔽得很完美、很漂亮, 你以为韦家和顾家不知道是你在暗中动过手脚, 你以为韦家对先帝失望, 就会转而投向被你经营出了贤名的二哥!呵呵!”
元幼祺的冷笑声,让丁奉早已被地牢冰透的身体更觉得寒刺入骨。
“你以为先帝尚武,又没你聪明,觉察不出你的那些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言语……却没料到,先帝不止早就看明白了你的手段, 还将计就计利用了你!而韦家和顾家,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更是恨你丁氏入骨!”元幼祺又道。
丁奉的眼中被惊恐与羞辱占满,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手挣动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
这声音听在元君舒的耳中,更觉得悚然——
皇帝所言,怕是天家几十年的恩怨纠葛。元君舒虽然暂时理不出头绪来,但她心里的危机感却一重紧似一重:皇帝留她在这里,就是不忌讳她听到这些话的。而这些话,对于一个臣子而言,知道了一星半点就是要命的事儿。
如果皇帝不是为了要她的命,那便是……
元君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那个猜想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敢猜想下去了。
“丁奉,”元幼祺又幽幽道,“你以为你能将我元氏玩弄于股掌之中,你错了!我元氏岂是那般好欺的!”
丁奉颌下沾着草沫的白须,因着他扭曲的表情而抖作一团。
“你想抱着你的君子之志,辅佐二哥,- cao -纵二哥,做治世的贤臣,将来连同丁家一起流芳千古……呵!可惜二哥扶不起,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丁奉突的喷口而出,截断了元幼祺的话。
元幼祺眼眸微眯。
“忘恩负义,卑鄙小人,烂泥扶不上墙!你们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丁奉破口大骂,哪里还有半分儒雅平和?
元幼祺鄙薄地睨着他,由着他发癫。
曾经的世家家主,国之柱石,此刻像个疯老头子一般,絮絮地癫狂地嘶骂,骂庄宗的卑鄙,骂元承胤的无能,骂元承平的懦弱,甚至骂元淳的蠢,骂元璞的小聪明……
所有过往、所有不堪入耳的谩骂,都在元幼祺不疾不徐的一句话之后,戛然而止——
“丁奉,朕若是你,早反了。”
丁奉半张着嘴,唾沫星子还粘在胡子上,浑浊而泛红的眼睛中,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悚。
元幼祺鄙夷极了他的那套迂腐的自以为是的所谓君子做派。曾经她也奇怪极了丁奉既然对元氏这般不满,为什么不借机造反作乱?以丁氏的根基,成功未必能够,但若谋算得当、老天又成全,并非全然不可能。
可是,丁奉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他所想的,只有他心底里的那点子狭隘的自以为是。
“朕早就等着你来反了,不想你竟是没出息的!真是让朕失望啊!”元幼祺讥讽他道。
丁奉目眦尽裂,不知是懊恼的,还是后悔的,或者两者皆有吧。
可是,对于一个没有胆量造反的人来说,纵是想到,他又能如何呢?
一个只敢做偷鸡摸狗勾当的人,你能指望他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吗?元幼祺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