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盯着她,似要透过她的脸,看清她的心。
韦臻不惯于被她这样盯着看,面颊上微微发烫,不自在地垂下头去。
元幼祺暗自冷笑,脸上平静如故,下巴略抬,吩咐唐喜道:“去请连大人来。”
唐喜侍立在一旁,听到了帝妃二人的对话,更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意,遂领旨去了。
他很快便折了回来:“连大人暂不在太医院中,要不,奴婢去请别的大人来?”
元幼祺暗自挑眉,心道唐喜果然机灵,却摇头道:“朕只信连卿。无妨,等他来了再看不急。”
她说着“只信”的时候,目光仍落在韦臻的身上,却没发现韦臻有何异样,不由得怪异,她不信韦臻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韦臻却浑然不觉皇帝的想法,她一门心思地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襄没来,她自觉无事,就在这里等着连襄,又能陪着皇帝,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侍女奉上茶来,元幼祺咂了两口,又命人“给安妃奉茶”。
韦臻顿觉骨头大轻,一颗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元幼祺借着低头饮茶的当儿,使劲儿皱了皱眉,才压下了心中的反感。
她放下茶盏,向韦臻道:“母后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朕又病着,生怕再把病气沾染给母后,不敢去寿康宫请安……”
说着,语气中透出幽幽的憾意来。
说起来,元幼祺对韦臻的- xing -子也算把握得当。果然,韦臻听了这话,登时生出“替君王分忧”的心思来,殷殷道:“臣妾今日还未去太后那里问安。陛下若是不嫌弃臣妾愚笨,臣妾愿替陛下代请太后安!”
这是光顾着熬参汤,寿康宫都没功夫去呢!元幼祺明白她的意思,言语间却也不含糊——
“你有心了!这是替朕尽孝道的事,朕岂会不愿?”
她说着,看了看时辰,为难道:“只是母后习惯巳时正小睡,这个时辰……”
韦臻不是纯然的傻子,立时明白她意指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太后就要小睡了。于是,也顾不得再等待连襄来确认参汤是否犯冲,起身道:“那么臣妾此刻便去给太后问安!”
元幼祺含笑点点头,道:“劳烦你了!”
韦臻被她的笑脸迷住,略直了眼睛,才红着脸低头道“不敢”。
估摸着韦臻一行已经离了寝殿远去,元幼祺盯着那碗参汤,目光幽深莫名,问唐喜道:“连卿何在?”
“连大人这会儿就在小配殿候着呢!”唐喜忙回道。
“传!”
待得连襄细细检查过那只玉碗,并里面的参汤之后,回道:“陛下,这只是寻常参汤,并无异常……”
元幼祺见他有言语未尽之意,缓声道:“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连襄应了,续道,“这参汤,确是熬了至少两个时辰的火候,与陛下的龙体大有裨益。”
宫中什么贵重药材都有,但药材再难得,能耐着- xing -子、守着炉灶熬够了火候的心思,比金贵药材更难得。
元幼祺的脸色,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瞬间变了两变。她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果断吩咐唐喜:“倒掉!别声张!”
唐喜自然奉命去做,但连襄的心里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多少能猜到这碗参汤的来历。对于那熬汤守灶的人,他绝谈不上同情,或是旁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十分感慨:纵是圣明天子,也免不了偶动寻常人的悲悯心思啊!
以他跟随元幼祺多年对元幼祺的了解,他更知道,皇帝也只是偶动而已。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做不到绝对的冷血。
这件小小风波,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韦臻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问皇帝是否喝了那碗参汤的。接下来她几乎没有机会再去御前侍疾,因为元幼祺以“孝道至重”的由头将她安排在了韦太后的寿康宫中侍疾了。
如此,元幼祺的耳根子很得了些清净。
母后不是很乐意韦臻入宫吗?那就让她们姑侄俩好好聚一聚吧!元幼祺暗恻恻地想。
以母后之聪慧,只要不被奇奇怪怪的心思蒙蔽了双眼,韦臻那种人,在她面前露脸的机会越多,越会让她看清楚迎她入宫是何等的失策。
元幼祺不急。
接下来的不用上朝的难得一日清净,元幼祺召了元君舒入宫。
元君舒已经穿上了新鲜的郡王服色,元幼祺特旨,许她日日上朝。大魏本来没有郡王上朝的规矩,但因为天子的厚待,亦有破例。
然而,她上朝掀起的波涛比曾经的任何一位郡王上朝都要汹涌,只因她的女子身份。
当大魏的朝堂上出现了女子的身影的时候,众臣工、宗室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的身边,真真出现了一位女王爷。
虽然鸾廷司已经建立十余年,女科也举办了三届,但是那些被选出的女子多是做基层的官,或是在御前供奉,朝班中出现女子的身影,那是从没有过的事。
如果说之前的圣旨将封元君舒为郡王的事夹杂在几件大案之中以引走众人的注意力,是对她的保护的话;那么现在,元幼祺就是将她全然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作为、如何舒缓压力、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端看她自己的能耐和境界了。
显然,元君舒的压力很大,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那件簇新的郡王袍服套在她的身上,又有些宽绰。然而,元幼祺却不为所动:若是连这点子压力都承受不来,将来又如何承担得起整个天下?
何况,接下来,她要交给元君舒的担子更重,更要让她在所有人的关注、羡慕、嫉妒甚至反感、憎恶之中生存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 玉不琢,不成器。小元当年不也是被这么捋出来的?她如今对元君舒比当年顾蘅对她,可舒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