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面上露出一抹极淡,仿佛下一刻要消失的笑容,缓缓的在辛氏的心上,再加上一枚重重的砝码。
“何况顾氏何等大族,怎能出一个……没有贞洁的嫡长女?”
“你说的话,母亲都知道。”
辛氏被他说得脑仁发痛,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知晓儿子这样来劝自己,定然是已经有了对亲妹的杀心,一时间她心中又是冰冷又是无措,一方面着实是想让顾海棠去死,也好直接了了由顾海棠惹起的麻烦事,另一方面则是对顾海棠的母女之情深切,更不想让儿子用计杀了女儿——她心中已然笃定念头,不会让儿子这个可怕的想法成真,转而想着如何让顾海棠出外,逃过顾文冕和顾海朝的算计,手指不自觉在袖中松了开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母亲再想一想……想一想……到底该如何处置海棠——天色已经很晚了,快些回去歇息罢。”
顾海朝听见她这么说,却误以为她是想通了,自己能够对顾海棠出手,眼底不由露出满意神色,站起身来低身一礼,身影朝着外间缓步而去:“孩儿告退。”
待到顾海朝走了许久之后,临江院中的丫鬟们仍未入内,拐角的y-in暗处却闪出人影,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过拐角,事无巨细的将方才听到的对话,一字一句没有删改的说给屋中,正低头绣着一朵牡丹的顾海棠。
在听到他们说起自己之时,顾海棠手中的针顿了一下,待听他们决定将自己置于死地,手指一抖绛红绣线瞬间嘣的一声,自中间断裂成了两截,她在灯火之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仿佛灼烧着怒火,一字字仿佛从齿缝之中迸了出来。
“我的好母亲……我的好大哥……”
话音落下之时,她低低的嗤了一声,将手中半截的牡丹放下,蓦地拿起了一把剪刀,低头细细盯着烛火下,那刀刃放出的森冷光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母亲待我这样的冷漠。”
那丫鬟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只低低的应道:“大小姐……”
顾海棠那张美丽雍容的脸,在黑暗之中显出几分诡异,手中剪刀一点点滑开:“还好你机灵,知晓在那屋子边上,让我听见他们的话……若不是如此的话,我怕是最后还会高高兴兴的,以为他们是最心疼我会替我谋划……却无声无息的死在自己的亲生母亲,与亲生兄长的合谋之下!”
说罢这话,她侧过头来看着那丫鬟,见她仿佛不敢说话的模样,蓦地露出一个恶毒微笑,骤然将自己手中的剪刀,一把划开了那半截嫣红的牡丹:“就算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也终归比死在这里要好!”
丫鬟闻言更低下头来,仿佛有些惧怕的退了退,垂下的眸子却闪过暗色。
顾海棠将手中的剪刀放下,目光幽幽看向自己身后,仿佛隐没在黑暗中的丫鬟,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又将一荷包金叶子给了她:“事成之后,我保你出了顾府,给你千两黄金,做商家嫡妻过好日子!”
第155章 大戏(一)
丫鬟看着面前那两样东西,好似被顾海棠的话打动,闻言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了,低下身来给顾海棠行了个礼:“多谢大小姐!”
注视着丫鬟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顾海棠的目光再度移到那剪刀上,薄红色的唇无声无息扬起,抬手将方才成了两半的牡丹抛到铜盆中,又重新给针上换了一截玄色丝线,慢悠悠的再度绣起水墨牡丹来,只是才绣了几针就骤然忍耐不住,抬手就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用力一扫都摔到了地上,直到听见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方才缓缓的舒了口气平静下来。
就在顾海棠暗自咬牙切齿之时,溶梨院中的主屋之内,顾之素正低身笔走龙蛇,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头也没抬的问道。
“怎么样了?”
连珠奉上一盏茶,看了一眼顾之素所写,发现他此刻所写的,竟是一篇往生咒,念及自己要稟的事,他不由心中一悚,不敢再看的低身应道:“不出您的所料,事情已经成了,如今就只等宫宴,那封信就能传出去。”
“很好。”
顾之素看着自己抄下来的往生咒,灯火之下艳丽眉目微微弯起,愈发显得美丽不似一个凡人,话语中不免有几分若有所思:“前几日寒阎那边传过信来,已经找到了他母亲所藏之处,今夜怡好顾海朝也回来了,正好唱出这一折戏,也让我瞧瞧看他有多么厉害,又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话音未落,外间的胡沁儿快步走进来,目光明亮的低声稟道。
“主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之素将手中青竹笔放下,挥袖立在了门前不远处,压低声音对连珠吩咐道:“令琼华助寒阎,立时动手!”
连珠悄无声息的低头应是,快步走出了溶梨院中,将手中冒出白雾的令笔放出,目送着几道身影自身边,极快的冲天而起消失不见,这才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此刻的三房正屋之中,顾文英正端坐在罗汉榻上,将手中的茶一口喝下半杯,又低头注视着自己手中,那早早就伪造而成的信笺,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之焚毁。
这些信笺无一例外,都是他“里通外敌”的信,信上署名却不是独孤博,而是独孤博之子独孤俨,上一次独孤俨拿走了血书,却没有再来此处自投罗网,顾文英已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还不肯放弃这个谋划。
若是能够抓到独孤俨之后,再让独孤俨“诬告”于他,到了时机将已成废人的独孤俨交出,如今知晓真相的陈名死了,他就能彻底洗掉有关独孤博之事,也将白夫人的身份完全隐藏,今后不论如何都不必躲藏,当真是一箭三雕的事情——但是这一切的计划,都要是他能抓到独孤俨,方能继续……这个独孤俨,不是心急为他父亲报仇么?为什么拿到了那样的血书,还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莫不是猜到了那血书是假?但照独孤俨为父报仇的心思,见到这血书有八成会当成真的,不会有人说服他让他相信那东西是假——就在顾文英神色诡秘垂着头,在灯下思索着的时候,耳边陡然传来沙沙脚步声,紧接着是低低敲门声:“笃笃笃。”
蓦地听到敲门声,顾文英霎时抬起头,目光y-in霾沉声问道:“谁?”
话音落下之时,外间的影子扭了扭,显出婀娜的身段,显然是个女子:“三爷,是我丝儿啊。”
顾文英听到丝儿这个名字,眸色微微一动,知晓是自己的妾室寻来了,想到着一段时日他为了独孤俨,几乎都没有进过后院安抚自己的美妾,虽然三夫人钱氏对此毫无异议,但是想必那几个美妾寂寞久了,前来找他也是正常,心中不由燃起一丝火焰来,站起身来将房门打开来“丝儿,你怎么来了?”
“难道不是三爷身边的小厮,叫丝儿过来侍候您么?”外间的女子一见房门开了,忙扭着纤腰快步走进来,一下就扑到了顾文英怀中,一边娇娇的吐气一边低声笑道,“而且不管如何,三爷没去丝儿那里,也有好几日了……丝儿想三爷想的心口都疼。”
顾文英温香软玉抱了满怀,一时间不由心神飘飘然,低头一看就是自己的爱妾,下意识就上下其手来,可借着那烛火光芒一看过去,这美妾身上却还穿着丫鬟衣服,他顿时眸光一暗动作跟着一停,不着痕迹的用力扣紧了美妾的肩膀,沉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幅样子来了?”“三爷别抓了,妾身好疼!”
那名为丝儿的美妾,只觉得肩上那只手渐重,忙低低的呼了声痛,摆手就将他的手打掉,故作娇嗔的解开扣子,指了指里头滑腻白皙的肌肤,露出方才顾文英捏出的红印,再度靠在了顾文英身上,一边去拽他的衣衫一边抱怨道。
“妾身要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夫人!最近您都不宠爱妾身了,夫人不肯为丝儿做新衣,院子里的丫鬟逢高踩低的,妾身为了前来跟三爷相会,又怕夫人知道了不肯罢休,就穿了丫鬟的衣服过来,今天晚上好侍奉三爷啊。”
顾文英在瞧见她解扣子,露出肩上雪肤的时候,眼睛顿时有些直了,也不再心生什么怀疑,一把上前就将人搂过,手指自她肩上摸索下去,笑声压得低低的:“看来丝儿是真的想爷了,恩?”
守在外间的死士和仆役,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知晓这是在告诉他们,便立时消失在了门前,屋中的烛火依然灼烧着,映亮了女子娇媚的面容,以及眉心上那一抹朱砂,她乌黑的眸子划过暗光,红唇在黑暗中勾了起来。
“三爷说什么呢,难道连丝儿也怀疑么?”
“我的好丝儿,爷也许久没见你了,快来让爷抱一抱……”
“爷您怎么这样……讨厌……”
屋中撒娇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男子笑声,待到不一会蜡烛噗一声熄灭,一个死士突然去而复返,压低了身体听着屋内的动静,目光之中满是警惕之色。
“那今夜,丝儿可就留下伺候了?”
“好,就听丝儿的。”
待到听见这两句话之后,那死士听到里面吟哦之声,便不再停留身形消失不见,也就在他身形消失的那一霎,已然衣衫半褪的女子蓦地低下头,将藏在口中的毒针轻轻一吐,扎入了顾文英的脖颈之上,顿时让顾文英整个人面色凝滞,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停了呼吸。
女子伏在顾文英身上片刻,过了一会之后又低身试了试,见他当真是没有气息了,方才直起身来缓步下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完全褪下,扔在了已死的顾文英身上之后,自床底拖出一个已没了呼吸的死士,迅速换好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