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素被他抱在怀中,眼底染上一点倦色,索x_ing也不再去看了,反手将他的脊背抱紧。
他想起顾之淮在那个清晨,对他轻轻泛起微笑的样子。
他想起前世,那人在昏暗的宫殿中,在月光下的梨花林里,在冲天的箭雨和火焰中,对他露出微笑的样子。
他和顾之淮不一样。
哪怕是打断了脊梁,失去了所有,只要还有能握紧的,只要还有可珍惜的。
他就算是爬,也要从地狱里爬出来。
顾之素一点点露出微笑,抬起头来与那墨蓝眸子对视,直到那人低头在他额上,轻软的落下一个吻,方才喃喃着低声允诺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哪怕这条路上尸骨如山,遍是鲜血和荆棘。
顾海丽进宫的那一日,皇城之内铺天盖地的艳红,顾之素懒得在府内折腾,反而悄无声息出了府,登高遥望着那十里红妆,目光虽冷然唇角却带着笑容。
胡沁儿立在他身边不远处,望着那只白鸽落了下来,取下其中的布条看了一眼,神色突然微微变了,连忙快步上前低声稟道。
“主上,宫中出事了。”
“母亲,母亲!”
顾海丽出门还没有一个时辰,顾文闵就脸色惨白的走进主院,面上全是遮掩不住的惊恐,以及难以控制的慌张之色,甫一见到半躺在榻上虽清醒着,也因为喜事强撑着精神的太夫人,就一个踉跄跪了下去低声喊道。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顾文冕随着去了东宫之中,顾氏之内就只剩下顾文闵,太夫人对于他跑进来稟报,面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罢了,手中的佛珠被一旁穗嬷嬷递上,她一边靠在软枕上一边问。
“老三的丧事刚刚办完,已经足够不好了,如今海丽刚刚出了门,顾氏算是刚去了晦气,你这时候这么慌张,又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顾文闵眼看着太夫人,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的神色依旧慌张,甚至没有一点减缓,闻言咽了口唾沫后,眼光几乎是没有焦点的:“母亲,是贵妃娘娘……宫中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她……她没了!”
太夫人在听到这句话时,手指一抖佛珠落地,她因为顾文英的死,已经耗费了许多心力,如今一听到顾文瑜,竟还没过几日也没了,也顾不得是顾海丽出嫁当日,整个人都是一歪,全身忍不住抽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让人害怕:“你说什——”顾文闵看着太夫人可怕的神色,一时间没想起来太夫人刚受过刺激,反倒是火上浇油的点了点头,惊慌失措的肯定道:“母亲,真的是贵妃娘娘没了,儿子亲耳听到的!”
结果这一次他的话音未落,太夫人就两眼一翻,整个人朝着床榻下倒去,吓得本就慌张的顾文闵,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上前跟穗嬷嬷一起抱住太夫人,眼看着太夫人都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时候方才意识到方才的话不对,头上的冷汗哗哗跟着落了下来。
“母亲!来人,快去唤太医!”
顾文闵叫了一会没反应,心里更慌张了,抬手去触太夫人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这才松气,将太夫人搬到了床上摇晃着,知晓太夫人这是一口气没上来,抬手掐着太夫人的人中唤道:“母亲,母亲您怎么样了!母亲您快醒醒!”
一旁的穗嬷嬷也吓得不轻,太夫人年事已高,顾文英的死已是打击,这几日她时常见太夫人,表面无事其实暗中抹泪,头上也多了许多银丝,要不是顾海丽成亲的事情,冲淡了一些悲伤之情,还不知道太夫人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子,现下可好还多了贵妃的死——想到此处穗嬷嬷更慌了,看着丫鬟拿了对牌,朝着外间跑去叫太医,也低下身来望着太夫人,跟着顾文闵一同叫道:“太夫人,太夫人!”
“姑姑没了?”
顾之素身在山崖之上,闻言倒是有些惊奇,片刻后恢复古井无波,索x_ing也不再去看那一队,自顾氏到东宫的嫁妆队伍,一边走青石台阶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胡沁儿跟上,应道:“便在昨夜。”
“昨夜?”顾之素乍然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冷峻,“既然是昨夜出了事,为何今日消息才传?”
胡沁儿闻言,面有难色的望着他,指了指皇宫方向。
她表现的虽然隐晦,顾之素却立时明白,是辛元安在宫中,想办法截了消息,让寒鸩今日再放。
虽然说不管今日昨日,此事只爆出前他知晓就好,但辛元安这般阻挡寒鸩,未免有些保护过头了。
顾之素念及前一段时日,他们一同去看顾之淮下葬,辛元安临走时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出话,他就立时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
“昨天晚上,他截了消息,不让我知?”
胡沁儿念及两位主子的关系,如今是愈发亲密了,寒鸩若是面对着辛元安,定然也是束手束脚,何况这个消息也并非瞒下,不过是晚一些到手罢了,对于顾之素也并无什么影响,便点了点头应道:“是,少爷。”
“又是这样的把戏,不想半夜吵醒我,倒该用别的法子。”顾之素轻轻摇了摇头,索x_ing也不追究此事,回身接着朝山下走去,口中则问道,“详细说来,我那位贵妃姑姑,到底如何没的?”
就在顾之素听到消息,准备朝着顾府赶回时,主院之内的太夫人,终于在太医行针下,呼出一口气醒过来,先是茫然无措了一会,随即想到自己昏迷之前,顾文闵说出的话,眼泪连珠一样滚落,一只手狠狠锤着榻边,另一只手捂着心口哭道。
“……文瑜她……文瑜她一直,一直身体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突然就没了呢!我失去一个儿子……然后又送走一个女儿……这是要戳我的心啊!”
“母亲!您冷静一些,这件事……这件事的确突然……”
顾文闵一直守在太夫人身边,此时见到太夫人醒来,还没等松一口气呢,就见到太夫人悲伤之极,眼看着又要昏过去的模样,忙上前给她顺气着,但他其实并不知此事内情,因此半途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外间传来问安顾文冕的声音,他才骤然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帘子被一旁丫鬟掀开,顾文冕低身走进来,就看见太夫人此时,正无声流泪伏在榻上,他明明刚参加过喜宴,面色却是一片y-in沉,进门对着太夫人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文冕……文冕你回来了!”
太夫人乍然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转过头来,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不放:“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妹妹她……”
顾文冕沉沉叹息一声,声音沉凝面色难看:“母亲,贵妃娘娘,的确已经没了——”话音未落,只见太夫人哭号起来,整个人在榻上翻滚,连满头银丝都乱了,竟是一点都没有,往常那番冷静模样,显然对于顾文瑜的死,她是怎么都无法接受。
顾文冕眼看着太夫人,这样的神色崩溃之状,叹息一声之后,却并没立刻劝说,反而开口接着道:“但母亲,您暂且莫要激动,此事之中尚且有事。”
太夫人听到了这话,终于自女儿逝去的悲痛之中,稍稍清醒了一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喃喃着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文冕闻言不曾迟疑,面容仿佛有y-in霾之色,接着说道:“其实昨夜娘娘就没了,但是陛下一直守着殿宇,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我也是听了死士所言,方才知晓这一点——母亲您想,娘娘昨晚没了,今早陛下才告知,儿子想……”
第182章 临死所托【本卷完】
太夫人悚然而惊,念及女儿的死,眼泪落下之后,心中先恐慌起来,随即想到顾文瑜,又是撕心裂肺的恨意:“陛下终于忍不住,想要对付顾氏了么?他害死了我的女儿,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绝对不能饶过他,绝对不能!”
一旁的顾文闵少涉顾氏之事,未曾想过顾文冕光鲜之下,居然还暗地和皇帝斗法,而皇帝竟很有可能,是害死顾文瑜之人,他顿时出了一脊背冷汗,听着耳边太夫人的话,几乎是慌张的站起身,有点不想再掺和其中,压低了声音劝道。
“母亲,当心隔墙有耳!您慎言啊!”
太夫人瞧见顾文闵畏缩的模样,心中更是气得说不出话,顾文冕闻言微微皱眉,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外间就传来匆忙脚步声,小厮隔着一扇门低声道:“稟王爷,太医院院首来了,说是陛下口谕,太夫人年事已高,怕是承受不住,特地派了这位院首,给太夫人诊病来了。”
顾文冕听到这话,知晓小廝在提醒外间有宫中人等候,立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门外,不出意料的看见院门口站着位大太监,身后还带着几位太医,正是太医院院首以及其他擅看老人病的太医,他面上浮现起几分感激之色,低下身来掩去了眉目深沉。
“微臣感激涕零,母亲病重不能当面,望公公转告陛下,谢陛下隆恩。”
大太监瞧见顾文冕,立时低下身笑道:“翼王殿下客气了,咱家一定转述。”
待到顾文冕和大太监寒暄几句,又给了红封之后,大太监心满意足的回宫去,顾文冕便挥了挥袖摆,对面前的众多太医沉声道:“众位太医,还请为我母亲诊治!”
就在顾文冕引着太医入内时,屋内的太夫人挣扎起身,身体几乎要坠落床下,神色也是分外狰狞:“不行!他害死了我的女儿,我就算是死,也再也不受恩惠,再也——”顾文闵瞧着太夫人这模样,一时间浑身发冷,又听到脚步声再度临近,刚准备再度开口劝说,就瞧见太夫人话音未落,竟是一头从床榻栽了下来,随即整个人都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