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这才明白,所谓的“区”,其实是指不同的层数;看来自己身处的,是一个超出想象的、巨大的、多层的空间。
T区上数五层,就是O区。
每个区都不算大,公车只在主道上停留片刻,让到达目的地的乘客下车,选择是步行前往,还是继续转车。
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手冢就站在了“蓝”的面前。
“蓝”是一座如长面包般的半椭圆形建筑,足足占了整条S大道一半的面积。青灰色的金属栏杆刚及腰部,却一眼望不到头。
长列的栏杆中段,矗立着两扇三人高的对称的雕花大门,显得突兀而没有逻辑。
紧闭的两扇门上各有一个钥匙孔,一个发型怪异如j-i蛋的青年男子捏着一柄形状十分熟悉的钥匙在鼓捣着,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啊明明那个女孩子是这样说的没错的啊回去再问好像就变成是怀疑人家了而且也会打扰人家的工作可是不去问又开不了门不能工作啊该怎么办才好……”面目扭曲,表情痛苦。
大概是胃痛吧,手冢想。走到他身后,约一米的位置:“需要帮忙吗?”
那男子转过头,显而易见,他已经在这里尝试了相当久,连两根如同昆虫触须一般的刘海也被汗s-hi透,黏黏地搭在额上。
看到有人来,那男子十分欣喜:“太好了你真是个好心的人不过看样子可能需要其它的钥匙我想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对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我叫大石秀一郎你呢不对如果你没有钥匙就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还是再试试——”
手冢开始后悔刚才的问话,决定以行动补救,掏出衣兜里的钥匙:“手冢国光。”言语中,温度骤降。
叫做大石秀一郎的男子愣了愣,长串的担心被艰难地咽回肚子里,但马上又热切地送上自己手里的钥匙:“那个,试试?”
手冢点头,估量钥匙的弧度,选择了左边的匙孔。
两柄钥匙同时转动。
轻轻的笑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一个温润动听的男中音:“——呐,猜错了哦!”
如一道长风,悠悠然,掠过蓝天碧海。
大石秀一郎吓得倒退几步,前后左右看看,喃喃自语:“——还以为真的有人——原来是录音啊——”倒是没再唠叨了。
恍若一秒钟的梦境,手冢猛然清醒。
大石秀一郎重新凑到门前,东摸摸西摸摸:“不对吗?可是钥匙跟那边不合啊又没有其它的地方……”
“信箱。”手冢微微蹙眉。
的确,右边的门上,能够容纳钥匙的,就只剩下一道扁扁窄窄,信箱开口一般的裂缝。
“可是手冢君,那边没有信箱啊?”大石秀一郎困惑。
“‘手冢’就可以了,大石。”手冢不怎么习惯大石对他的尊称,手上的钥匙“啪”地一下,拍在左扇门的铁青狮头上,正好让那头威武无比的狮子衔在嘴里。
右扇的狮头,衔的是寻常的门环。
大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如手冢所言,把钥匙塞进信箱开口。
并没有意料中的“咚”一声,取而代之的,是略为生硬的齿轮转动的机械声。
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属栏杆如同折叠伞的伞柄般,节节下降,最后沉入地下,顶端与地面平齐。
“蓝”的外围,变成了一个窄窄长长的条形广场。
大石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我们进去吧。”
手冢没有回答,只是走在他前面,脚步沉稳有力。
“蓝”原来是个咖啡座兼酒吧。旁边的地面还是惯用的暗灰色磨砂金属板,而中央两个相同大小的椭圆形舞池,铺的却是深色的柚木。只是大概用得久了,颜色黯淡,毫无光泽。
较远的舞池里居然有人。
隔得有点远,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到一头耀眼的红发在不停地跃动,节奏激烈、舞姿绚烂,嘴里还一边大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活泼灵动,像生生不息的火焰。
手冢还没考虑好打招呼用的合适句子,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远远地“哎——”了一声,跳着跑过来,一路上还以特技一般的动作闪过沿途的桌椅什么的,看得大石心惊胆颤。
“大石——你们是大石吗?”橘红的头发朝两边翘着,大大的猫眼扑闪扑闪,盈满急切和单纯。
大石上前一步:“我是大石秀一郎。你——认识我?”他很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努力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搜寻。
最后还是颓然放弃:“对不起啊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你一定很失望吧都是我不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记得我的都是我的错唉——”
“不要紧不要紧,”对方跳到大石身边,豪爽地拍着他的肩膀,“我其实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大石的自怨自艾被打断。
“我一直在想,啊,该怎么办呢?然后脑子里就自动地蹦出一句,”他双手挥舞,连比带划,说到“蹦”字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大石一定知道的啦!”右手食指擦擦鼻子:“我是菊丸英二,要叫我‘英二’哦,大石!”
大石明显被对方的热情所感染,眉开眼笑:“那我们重新做好朋友吧。请多关照啊,英二!”
菊丸英二笑如夏日海滩,热情奔放:“请多指教,大石!”拉着大石的手使劲地摇,又朝里面喊:“小不点、小不点!我找到大石了!”
长排高高低低的酒架,半透明的玻璃瓶被人造光源映照,颜色迷离。
酒架后慢吞吞地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雪白的FILA帽子遮住大半的脸。左手推了推帽檐,习惯x_ing的“MADAMADADANE”只说了一半便噎住,墨绿的猫眼瞪得大大的:“手冢——部长?”
手冢微微震动了一下,菊丸英二却是欢呼着扑向少年,压在他身上:“小不点记得我、记得大石,还认得——哦,手冢——真厉害啊!”
少年挣扎着:“英二前辈,我只记得名字——我帽子要掉了——你很重啊——”
菊丸双臂紧紧圈住少年的脖子:“越前,拜托你去放歌好不好,这个地方没有音乐,总不够味道啊。”
“知道了知道了,先放开我!”越前拼命挣开,压压帽子,逃跑似地转回酒架后面。
J-POP风格的曲子响起,菊丸欢呼着跳起来,重新冲到舞池,大喊:“大石、小不点,还有手冢,一起来吧!”
大石应了一声,看向手冢。手冢双臂环抱,不为所动。
酒架后传来模糊的“MADAMADADANE”。
大石抱歉地笑笑,像是对手冢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英二……就像在做梦一样……管他呢!”一边朝着菊丸的方向行进。
手冢闭了闭眼。
梦境?也许吧。
只有一秒钟。
第3章 集体回忆
——为何还在看海,不看开。
开始的一周内,“蓝”没有任何客人。
职员也是花了四天才陆陆续续凑齐的。手冢国光、大石秀一郎、菊丸英二、越前龙马,加上第二天到的乾贞治,第四天到的河村隆,不过区区六个人。
越前的一声“部长”,迅速奠定了手冢的领导地位。当然就算没有这个头衔,手冢还是会获得这个地位的。
越前最熟悉“蓝”的运作,但论威严感、论指导力,手冢无人能及。
各人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工作天天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失去记忆而浮动不安的心,渐渐沉稳下来,沉淀出一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
但即使是手冢,累积的疑问也如恒河沙数。而某些问题的解决,虽教人啼笑皆非,却不失为一种乐趣。
如大石很好奇:“英二、越前,你们都没有钥匙的啊,为什么比我们还早进来的呢?”
菊丸对着一面小镜子,往左脸上贴OK绷:“栏杆那么矮,抬抬脚就过来了。小不点比我早,你问他。”
越前坐在另一桌,双腿架在桌面,帽子遮住整张脸。声音就从帽子底下传来:“每一百根栏杆就有二十根是软式金属,三岁小孩都能踩倒——钥匙从来就没有用过。”
不远处,手冢不动声色地展开一张浅蓝色的桌布,铺在面前的咖啡桌上:“工作期间闲聊,出去跑五圈。”
“啊!糟了!”菊丸最先跳起来。大石唯恐菊丸再说些什么让手冢加罚,急急忙忙地推着他出去。
“越前?”手冢脸色更冷。
“是——”越前慢吞吞地收回双腿,戴好帽子。看了手冢一眼,再低下头,追上大石菊丸二人。
那个表情,是挑衅?手冢不怎么擅长分析人类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乾贞治走到他身边:“手冢,我们的这个后辈,很值得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