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郎【完结】(6)

2019-03-20  作者|标签:

嗯。君素笛发出一声轻喃,又向里侧移了移。

冷靖翊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君素笛肯接受他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停止了过于亲昵的举动,只用双手感受着君素笛的体温,已经是莫大的安心: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

我知道。

冷靖翊心中情动,可君素笛就是有那种让他不敢亵玩的魅力,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再多想,只轻声唤道:君素笛。

嗯。

月郎。

嗯。

你说,情,不只是在一起,那情是何物?冷靖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过之后,又自顾自说下去,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情不是在一起,我与你在一起快一年了,可你依然不曾对我动情。可是我又想,那情是什么?像浩歌和怀瑾那样互相成全对方?可要我放你走,放你和心岩在一起,我舍不得,我做不到。

仿佛是积郁了太久,靠着黑暗所给予的勇气,冷靖翊把这压抑了将近一年的话再一次说给君素笛听:我曾想过用我作为皇帝的权利拥有你,也曾迷茫过要不要放你走,可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就连这样与你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我依然不甘心。君素笛,我喜欢你,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是你君素笛对我冷靖翊的情,不是迫于我的威胁,不是迫于你的立场,我想要你心甘情愿。

君素笛发出一声苦笑,明明早已是胁迫,却原来两个人都在自欺欺人。冷靖翊要的是求得,君素笛要的是懂得,只可惜,连君素笛自己都陷入了迷惘。你啊,真正是不懂情。

冷靖翊勃然而起:我是不懂,我为什么要懂!那你告诉我,君素笛!你告诉我啊!

君素笛也坐起身,依然背对着冷靖翊。很久很久的静默,只能听见外面春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令人烦躁的声音。而后,君素笛终于又缓缓躺下,只是这一次,他转过身,贴在冷靖翊的身边,很轻很轻地说道:睡吧。

一夜再无话。

清晨醒来春雨已停,鸟鸣阵阵分外清脆悦耳。

冷靖翊睁开眼睛,才发现君素笛早已醒来,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醒了?君素笛问道,径直从冷靖翊的怀中起身,顺手打理着铺满自己半身的青丝。

睡着睡着,便成了相拥而眠,想是君素笛不欲吵醒冷靖翊,便一直任由他这般放肆。冷靖翊心中窃喜,偷眼看君素笛,见他神色自若,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真好看。

男人可不喜欢被这样称赞。冷靖翊还是第一次看见君素笛这般情状,刚起床未曾打理,只是半懒半魅的神情,随意地一瞥,已是勾人心魄。君素笛却怀着要提醒冷靖翊的心思,身为男人,可并没有失贞的说法。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刚睡醒神智不清,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又摇头道:时候不早了,早朝的时间该过了吧?

你这样说话,倒好像是我的爱妃。冷靖翊打趣道,他心情笑就开始说笑,伸个懒腰继续看君素笛打理头发,笑眯眯道,今日君王不早朝。

君素笛冷然一眼不理他,明知自己被占了便宜,却也不说破,只是低头顺着自己的发丝,看在冷靖翊眼中,犹如猫儿顺着自己的皮毛,戳得他心里痒痒。

再也忍耐不住,冷靖翊坐起来唤过翠玉拿来梳子,亲手挑起君素笛一缕长发,笑着问:朕替你梳?

君素笛并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任由冷靖翊拿着那玉梳落在纯黑柔顺如黑色丝绸的长发上,他端然盘膝坐着,望见冷靖翊专注痴迷的神情,一时心内百感交集。

梳理毕,冷靖翊又唤翠玉领着侍女们伺候两人洗漱,他是铁了心今天一天都要赖在祥云阁内了,只笑呵呵跟着君素笛的动作,偶尔还推开侍女,亲自来服侍。

对于这些,君素笛任由他去,默默按着自己日常的行程,用过早膳之后,又看了一会儿书,最后还是受不住冷靖翊过于炽热的眼神,抬目看他:陛下?

嗯?冷靖翊应得飞快,笑盈盈道,怎么了?渴了饿了?还是想出去走走?

君素笛放下书简,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有陷入迷局的时候,如此随性而为的男人,他君素笛阅人无数,却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人。

唔?还是这卷书有什么?

也罢,想那么多,不如便顺势而为,也许一切都有定数呢。君素笛略思考片刻,道:下棋吧?

于是便下了一天的棋。

隔了几日,冷靖翊又送来了不少大内珍藏的棋谱残局,跟君素笛仔细研究。

下棋,品笛,读书夜晚常常交颈而眠,偶尔兴致来了还在宫中游玩赏宴,如此反复,倏忽又是一年。

君素笛越来越觉得,自己坚持的东西开始动摇了。他留在宫中,原本只是迫于自己无法脱身,他不曾自绝,只是因为他身为男儿的自尊和来自于苗疆的立场。可是这种种理由,慢慢地变得有些无力。

吹笛的时候,偶尔会出神,想起那张脸来,一日日在身边,又不是那个曾经以心相许的人,他们是同样的面容,只是一点朱砂的区别。

可是君素笛知道,最近他的梦中,那人额间的朱砂时有时无,早已模糊不可辨识。

防线在他第一次默许的时候就开始崩溃,当冷靖翊再走进来的那刻起,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再是那个苗疆不可破灭的神话。

也许,情劫,不单单是韩浩歌与叶怀瑾的劫数。

五、

聆华七年,君素笛呆在宫中已经将近两年,流言渐渐开始传播。

冷靖翊十五岁登基便开始亲政,至今七年,早就过了该当大婚的年纪。虽然宫中还有许多低等的姬妾,但都是历年按照惯例遴选入宫的,从入选那日起便未曾得见天颜。如今中宫无主,后宫空虚,皇帝膝下无子,大统无继。而皇帝却宠信娈童,与男子旦夕厮混,置祖宗基业不顾。

那日午后,冷靖翊又一次与君素笛对弈。

君素笛是苗人,虽然本身对中原文化精通,到底从前只能独自钻研,棋力勉强算得一般,而冷靖翊自幼由国手教习,只在棋艺一条上,是远远强于君素笛的。从前对弈他多有让着,君素笛也是落败的时候多。而这一次,冷靖翊明显心不在焉,棋路一反常态,轻进冒失,全然不在状态。

下了半个时辰,冷靖翊虽然仍然占着上风,可是错漏百出,连君素笛也看不下去,终于停了手,蹙眉道:有事便说吧,心不静,棋也下得乱。

冷靖翊扫了一眼棋盘,该当君素笛落子:反正朕还是上风,你下便是。

冷靖翊极少在君素笛面前自称是朕,他这么说的时候,多半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君素笛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远远侍立的侍卫使女,道:是为了那些流言的事吧?

那群东西舌头够长,什么话都敢传到你耳朵里。冷靖翊眼中一寒,略带不快地甩下手中棋子,但还是老实回答君素笛,宫中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们嚼舌头,若让朕查出来是谁,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君素笛不禁莞尔道:他们怎么说我的?

他们说冷靖翊警觉地瞟了君素笛几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如此难听的话,怎么能加之于君素笛这般的人物身上。

君素笛却毫不在意,笑着道:男生女相,狐媚惑主,异族妖孽,居心叵测。

哼!

倒也不算完全空穴来风。君素笛叹笑。

冷靖翊闷声道:你若真是狐媚惑主,朕简直要欢喜死了。啊不对不对,你倒是淡定,被人这般说法也不生气,可知道这话有多难听?

陛下日日流连此处也是事实。君素笛说着,猛然想起这岂不是承认了自己与冷靖翊的关系,一时心绪波动,急忙转头掩饰,然后才道,罢了,这些流言传成这样,总有因由。

哼,多嘴长舌,朕什么时候需要外人来置喙。冷靖翊不满道。

君素笛却已经了然于心,微微一笑道:何必遮掩,我说过直说便是。流言传成这样,只不过要逼陛下立后而已,怎样,吉日已经定了?

冷靖翊忽然僵住。今日早间朝议,几个大臣联合起来上书死谏,要求冷靖翊立刻着手准备迎娶早已定下的皇后人选,江南沈家的沈曼容。冷靖翊被那几个扬言要跪死在宫门口的三朝老臣逼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朕倒是忘了,你君氏也曾君临整个苗疆,这种事情,你倒是清楚的很。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冷靖翊观君素笛的神情,完全不因为自己要另娶他人而有所不快,显然他依然对自己并无情爱之心,君素笛,你是不是还挺高兴?

君素笛起身,按着大冕的礼仪下拜:君素笛恭喜陛下。

你还真挺高兴!冷靖翊勃然大怒,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拍翻了整个棋案,黑白棋子砸了君素笛满身。

君素笛平静如水,缓缓道:我为何不高兴?立后乃国家大事,难道不该是普天同庆?

你!冷靖翊恨得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踱步,想要质问君素笛,又觉得自己好像无理取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只能再喝一声,你!

何况我高不高兴,立后都是势在必行。君素笛以他那不变的平静应对着冷靖翊,一颗一颗拾起地上的棋子,陛下不过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因为我并不相信,陛下是会为了一个君素笛就会不顾一切的人。

你说什么!

无论有没有君素笛,陛下都将立后,然后与皇后生下正统的子嗣,继承这千秋万代的江山。君素笛抬起眼,眼中了然一切,澄澈地令冷靖翊心中一阵抽痛,是不是,陛下?

你冷靖翊的气势立刻消失,拉起君素笛,软声道,朕是一定要娶她,可是他看见君素笛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间便能攫取人心,明明是无欲无求,却教人就是想将一切奉上,君素笛,你若是说一句不高兴,我就不娶沈曼容,我,我,朕立你为后!

噗嗤!君素笛再度笑得失态。陛下,我可是男儿身,幸好史官不在,不然这一句男后,都要成千古奇闻了。

冷靖翊梗着脖子强辩:男后如何?若是你肯,我开千古传说又如何?你是不曾看过我大冕内藏的史书,不像外边流传的那般,你可知有多少痴情男儿,明明倾心相许,却不敢公之于众,连我大冕开国之君也

陛下!君素笛敛容,那些事情跟民间传说一般,私下里虽然传得人尽皆知,到底不能摆到台面上讲,眼看着冷靖翊要把老祖宗的旧事都翻出来讲,君素笛急忙制止。无论如何,请陛下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试探和期许。

冷靖翊讪讪,想了片刻,又道:我也不是想试探你,只是也罢,就当是试探,那你可知道,他们除了要朕立后,还说了什么?

君素笛何等聪明,只是稍稍一想,已经明白冷靖翊的意思。神色微变,轻声道:瑜王也到了立妃的年纪。

是。冷靖翊不动声色地看着君素笛,看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魂不守舍,不由心中醋意又起,又不好发作,只故意道,朕允了,与朕同一日娶亲,你觉得好不好?

君素笛心中百念流转,只是觉得听闻瑜王冷心岩要成亲,自己不但毫无痛感,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岂非自己当年对瑜王的动心早已不复,那梦中所想的是他畏惧着心中的答案,然而却被冷靖翊误会为他对冷心岩的另娶难过,两人各怀心事,偏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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