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从一众百姓中脱身,酆如归仅余下微小的一点火红。
酆如归……
一时间,他双目中再无周遭的一切事物,只有酆如归的形容愈加鲜明,宛若是以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刻在心尖似的,毒素不住地钻入创口,激起痛感的同时,将酆如归的种种神态嵌入了心脏内部。
他飞身追赶,起起落落间,他却始终近不得酆如归的身。
他之前斩杀了数个时辰的飞禽走兽,加之赶了一夜的路,已有些疲倦了。
但他如何能容许酆如归消失于他眼前?
酆如归上了那形若j-i冠的山峰去,他亦紧随而上。
山顶上乃是一座宅院,数个守卫被外衫捆着,理应是酆如归的手笔,可酆如归去了何处?
他走得再近些,便瞧见了一汪湖水,这湖水又陡然起了巨浪,巨浪滔天,实在古怪。
还未靠近那巨浪,他却亲眼见到数人高的巨浪束缚住了酆如归的双足,硬生生地将酆如归卷入了湖水当中,转瞬,一点不可见。
他登时失了方寸,手足冰凉,浑身战栗,凝了凝神,方才潜入湖水当中。
这湖水甚深,幸而他善水,不过片刻,便顺利地在接近于湖底一处发现了酆如归。
他破开水浪将酆如归拥进了怀中,酆如归恍恍惚惚地伸手抚过他的面颊,而后乖顺地伏在了他心口,一双手更是圈住了他的腰身。
却原来酆如归并未厌烦于他么?那便好。
他正欲抱着酆如归上岸去,双足却被一物缠住了,他低首一望,这湖底原先空无一物,而今竟是无端生出了水C_ào来。
水C_ào缠人,他默念口诀,一把拂尘凭空而现,直直下去,将水C_ào尽数拦腰斩断。
但这水C_ào却在弹指间抽长了,C_ào尖一直蔓延到他与酆如归身侧。
怀中的酆如归安静得好似早已死去,连危险逼近了都恍若未觉,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
姜无岐满心忧虑,以指挑起酆如归的下颌,酆如归眼神涣散,露出一个直如虚幻的笑来,又探出舌尖来,舔舐着他的手指,湖水却是趁机蹭着舌与唇瓣的空隙灌入了酆如归口中。
酆如归一副难受的模样,却执拗地不停地舔舐着他的手指。
他收回手指,一按酆如归的后脑勺,令酆如归抵着他的肩头,酆如归并不反抗,磨蹭了几下,便又安静了。
弥留之际,酆如归发了一个梦,梦是美梦,他看见了他所心悦的姜无岐,姜无岐满面急色,将溺于湖水当中的他拥在了怀里。
他也顾不得姜无岐是不是厌恶他,是不是觉得他很是恶心,不假思索地伏在姜无岐怀中,又圈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即便在寒冷刺骨的湖水中,姜无岐的身体亦是暖和的,他汲取着姜无岐的体温,顿觉这一世的下场倒也算不得太过凄惨。
不久,姜无岐抬指挑起了他的下颌,担忧地望住了他的面容,他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忍了又忍,末了,讨好又卑微,甜蜜又忐忑地舔了舔姜无岐的手指。
姜无岐的手指生有薄薄剑茧,剑茧触到舌尖,舌尖便通了电流一般,酥麻难言,连湖水灌入了口中,他都无暇感知。
他贪婪地舔舐着姜无岐的手指,宛若舔舐着世间难得的美味珍馐,但姜无岐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逼得他不得不抵在姜无岐肩上。
姜无岐不喜欢被他舔舐手指罢?
也是,姜无岐原就无心于他,怎会喜欢被他舔舐手指?
可,这是他的梦,应当听凭他做主才是,姜无岐为何不能顺应他的心思?
他满腹委屈,但又恐惹姜无岐不悦,蹭了蹭姜无岐的肩膀,乖乖地不敢稍动。
姜无岐的肩膀甚是宽阔,他一点一点地阖上了双目,暗道:死前能梦见姜无岐已是我人生大幸了,我不该对梦中的姜无岐做过多的要求。
在姜无岐怀中安心万分,他放任自己被睡意侵袭,睡着之后死去,理当较醒着死去要舒服一些罢?
他是怕痛怕苦的二公子,自该选择舒服些的死法,但阖上双目,他便再也看不见姜无岐了。
他所心悦的姜无岐,从长相到x_ing子皆符合他的心意,他如何舍得不在死前多瞧上两眼?
他拼了命地睁大了双目,仰起首来,凝望着姜无岐。
他想要吻一吻姜无岐的唇瓣,却不敢亵渎了姜无岐,只吻了吻姜无岐的下颌。
姜无岐生得这样好看,高洁如清风明月,他匹配不上,更玷污不得。
一如父亲所言,他身为断袖即是深重的罪孽,若不及时回头,娶妻生子,便是不容于世,须得剥皮抽筋,受油煎炮烙等重刑,方能赎清罪孽。
但纵然如此,他都未有一刻后悔,与姜无岐在一处的岁月实乃他一生最为快活的r.ì子。
寻常的荒C_ào、山林、溪流、城镇、蝉鸣、犬吠、人声……都因姜无岐而鲜活起来,犹如一幅平淡无奇的水墨画添上了浓墨重彩。
他心悦于姜无岐,即使要下无间地狱,他依然心悦于姜无岐,不可更改。
眼帘重若千钧,沉沉垂下,他意识渐散,四肢无力,他知晓自己将与那个天真无知,自以为被父母无条件娇宠的二公子一样,溺死于湖水中,没有救命的浮木,没有人会惋惜。
姜无岐觉察到酆如归失去了意识,立刻咬破指尖,画了一个符咒,手持拂尘,势如破竹地退开湖水,急急地上了岸去。
那湖水竟又逼压了上来,他那拂尘为内息驱使,腾于半空,一一将湖水扫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