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人,让墨池动心是必然的。当墨池意识到,自己于不经意间被皇帝所吸引,情根深种的时候,已经抽身不得了。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不外如是。
对眼前之人动心不已,身体才会禁受不住,生出动情的反应来。
墨池清楚,那种酸酸涨涨又带着些许痒意的感觉意味着什么。女子月信前后会特别容易动情,墨池被教过这事。
在容易动情的时候,被喜欢的人这样触碰着,身体怎能不生出强烈的反应来?
“陛下别碰了……”墨池再次按住了元幼祺蠢蠢欲动的手。
元幼祺初时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墨池的脸上似是在极力忍耐的神情,那只手就不敢再继续动下去了。
“你……不喜欢朕这样?”元幼祺的表情有点儿受伤。
墨池:“……”
哪里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才会情不自禁地想些不该想的。
皇帝显然是误会了。
“不是不喜欢……”墨池不想让皇帝误会什么,可是让她向皇帝详细分说自己的心思,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那是什么?
元幼祺殷殷地等着她的答案。
墨池对上她的眼睛,心肠更软了。
“的确不似方才那般难受了,陛下说得极是。”墨池道。
元幼祺闻言,眉眼都弯成了两枚月牙,冲墨池甜滋滋地笑,像只讨好主人的猫咪。
墨池心口怦怦直跳,右掌微张,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去抚摸元幼祺的脑袋。她到底还没被月事冲昏了头脑,惊觉此举不妥,手掌侧开,快速地转了个方向,想按住元幼祺的袍襟,不料,却抚上了元幼祺腰间的宝蓝色半旧荷包。
元幼祺垂眸去看。
白生生的手背上,因为主人的清瘦而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这只手不算大,手指也算不上十分修长,但指节白皙纤细,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尤其是,这只手就落在荷包上,像是命运注定的重逢——
它终于,与造就它的人重逢了。
元幼祺心潮起伏,往事一帧一帧地掠过。
能有今日,曾经十余年的所有的思念苦楚,都是值得的。
“好看吧?”元幼祺抑不住胸中的欢喜,问墨池。
墨池:“……”
半旧的荷包,上面绣的图案都有些模糊了,绝称不上“好看”。不过,各花入各眼。想来,就是有朝一日这只荷包变成了碎布头儿,在皇帝的眼中,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荷包吧?
墨池已经能够肯定,这只荷包一定是出自那个皇帝心心念念的女子之手。
墨池的心情十分复杂,掌心下的绸料原本该是丝滑沁凉的,却突然烫手起来,让她只想尽快丢开手去。
皇帝的问题,她没法回答。
回答“好看”,自然能让皇帝欢欣,却会让自己心里憋闷;回答“不好看”,显然会惹皇帝不高兴。
于是墨池定了定神,避重就轻道:“陛下的荷包,能让我看看吗?”
话一出口,墨池也忐忑起来。
这算是她的小小试探——
那只荷包,皇帝珍之重之,时时带在身上,足见在意。方才被自己无意之中摸到了,她是皇帝,没有必要顾忌任何人的感觉,若她反感自己碰她的荷包,立时就会甩下脸来。但是她没有,这便说明,至少这种程度的接触,或者说,至少来自于自己的这种程度的接触,皇帝是不反感的。
墨池的心里,因此而腾起了些许希望。她不愿自己在皇帝的心中,比那个已经逝去了十几年的女子地位低下。
哪怕,只是与那个女子比肩,墨池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而提出看一看那只荷包的想法,无疑能更清楚地看清皇帝的心。
元幼祺没有墨池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她的想法很纯粹:阿蘅送的东西,阿蘅想看,自然应该给她看。
于是,元幼祺三下两下就解下了荷包,递给墨池。
她解得这么痛快,倒把墨池给吓着了,呆了呆,没顾得上接。
元幼祺眨眨眼,又把荷包朝前递了递:“给!”
那只被她惦记了许久的荷包就在眼前,稍微伸伸手就能够得到。墨池的喉咙滚了滚,生出些近乡情怯的不安来。
她缓缓地探出手去,轻握住荷包,凉丝丝的料子又一次烫到了她。
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在猜测出这只荷包出自何人之后,新的问题,又在墨池的脑中升起。
往日在丽音阁中,墨池的用度不差,衣衫、配物、巾帕等用物多是价格不菲,出自江南或是蜀地的成手绣娘之手。
她从小也学过女红,但自问与那些成手绣娘的手笔相较,差了许多。唯一勉强可比得的,便是做女红时候的认真劲儿了,一如她对待所有事的认真劲儿。
眼前的这只荷包,墨池瞧上一眼,便知道,这绣者大概是同自己差不多的- xing -子。
阵脚细密,缝制得格外用心。但是,不得不说,咋一看去,绣工当真算不得上佳。
是因为贵介女子,不以女红为安身讨生活的技艺,所以才不擅长的吧?
墨池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可是,当她再仔细看那阵脚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住了——
绣娘所制的绣品,因是为了卖钱的,针尾线头的处理多有讲究。就是寻常女子绣制的时候,到结尾处也会妥善处理,不会留下尾线,或是与主题无关的累赘。
偏偏墨池做女红的时候有个习惯:尾线总要在绣面上多穿插几个来回,随心做些与主题无关的小装饰。
而那荷包的绣者,仿佛也和她有着同样的习惯,看那一串桃子中最后的一个下面,多出来的半片尚不完整的叶子,以及那蝙蝠翅膀上用尾线挑起的尖儿,便知这不是偶然一为,而是那绣者的风格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