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仿佛丧失了痛觉,苦笑着盯着元幼祺的恼怒的脸,不畏不惧。
“她是你的女人,你可曾当她是你的女人而疼惜过她、在意过她?”唐易直视道。
元幼祺眼眸微眯,双目中闪过危险的辉芒,因着唐易言语中的挑衅和毫无畏敬。
唐易像是一切都放开了,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样的言语,会不会惹得皇帝大发雷霆,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你但凡在意她一些,她也不会痛苦若斯!”唐易说着,泪水又滚落下来,“我虽是女子,却也是真心敬她,爱她!我从没妄想过与她如何,我只想她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她说罢,咬着牙看着元幼祺,冷道:“终归一死,不必多言了!”
元幼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哼道:“你给朕记住了,也让她给朕记住了!朕不亏欠她的,更不亏欠你的!当初……”
元幼祺本想说些“当初是她喜欢的朕”“当初是母后强令朕纳的她”“朕原有心上人”之类的话头儿,可话到嘴边,顿觉索然无味。遂又将唐易丢回地上,凉声道:“带着你的画,马上从朕的眼前消失!”
唐易被绑缚在柜内,还被梁少安点了- xue -,说不得话。她之前听到风柔与元幼祺的一番对话,尤其是听到风柔喝下那盏药汁的时候,她恨不得陪风柔一起去了。
然而,元幼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嘱咐连同她的气海丹田一起封了。如此,她想自绝经脉而死,都是枉然。
唐易以为风柔已经去了,遂万念俱灰,但求一死。孰料,元幼祺此刻竟说出让她告诉风柔如何如何的话头儿,唐易登时呆怔。
元幼祺观她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痛骂了一句:“榆木脑袋!”
鸾廷司一个榆木脑袋的主官,再加上郭仪那个昨日为这个榆木脑袋求情,被自己责骂一顿的一根筋的副手,元幼祺深深觉得,鸾廷司也该散了。
她骂罢唐易,嫌弃地扭过头去,看都不想再看这个撬了自己女人的,只用鼻孔哼气,道:“交了官符印信,去东山寻她去吧!”
唐易闻言,愕然失措,浑忘了该如何反应?
元幼祺半晌没听到回答,只得又扭过头来,表情更嫌弃了:“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言下之意,你若是个傻子,朕可是要反悔的。
唐易恍然,忙不迭地大摇其手:“不是!不是!”
峰回路转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傻或者有别的什么缺陷。那样的话,风柔就真的与自己无缘了。
元幼祺哼了一声,仍是觉得她是个傻子。
不屑地瞥了瞥嘴角,元幼祺又道:“随你们怎么江湖逍遥去!别再让朕见到你们!闹眼睛!”
皇帝很孩子气的话语,让唐易的嘴角抽了抽。
这样天翻地覆的反转,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应有的反应。
十几年的渴盼,十余日的忐忑难安,换来的,竟是这最意料以外的结果。一切,恍然若梦。
唐易神魂归位的时候,偏殿内已经空荡荡的了。
皇帝不知何时离开的。
唐易抖着手,俯下.身,将地上的几卷画轴一一收好。
直到收拾停当,她的手,还有身体,都还在抖个不停。
欣喜若狂,劫后余生,夙愿得偿……估计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全然概括她此时的心情。
两日后,日暮时分。
京郊东山脚下,一人一马顺着官道远远弛来。
临近山边,马上之人收住马缰绳,骏马“唏律律”一声长啸,止住奔跑,四蹄在山下的土道上“踢踢踏踏”地踩着,溅起了阵阵浮尘。
唐易的手中攥着马缰,一身的便装,身后背着一只半旧的包袱,马鞍旁挂着她护身的长剑——
俨然一副寻常江湖行走的女子装扮。
马蹄子腾起的烟尘,并没有阻扰了她急迫了心情。
所谓“近乡情怯”,离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越是近,她越是抑制不住想要更加地靠近,更抑制不住心中狂乱的思绪。
她会在这儿等着我吗?
这两日,她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头上的伤口,可好了?
她会是怎生的模样?
她会对我说怎样的话?
她会……随我一起走吗?
唐易坐在马上,一径径山路被她抛在了身后,越行越远,她心里面想得,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还没有看到她?
唐易的心开始慌了。
她强压着心头的急切,又耐着- xing -子转过了一片矮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接近半山腰的所在。唐易在京中十余年,竟不知道,这东山之上,有这么一处亭子,而亭子的周围,竟有这样大片大片的梧桐。
淡紫色的梧桐花挂满枝头,微微垂坠着。风过处,花随风舞,像爱人的手,拂过周身;更像极了那人身着淡紫罗裙时候的绝美风姿。
唐易看得痴然,不由自主地下马来,朝着那梧桐花的所在,步步走近。
有了梧桐树,方引得来金凤凰。
那人的姓氏,是“风”,亦是“凤”。
她是这吹拂而过的柔柔清风,亦是这梧桐树方能招引得来的凤凰。
唐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棵梧桐,但她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成为什么,这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再离开那人半步。
眼前倏地一亮——
穿过了被串串梧桐花半遮半掩的山间亭子,唐易方看到,在那亭子之中,端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如这梧桐花一般颜色的浅紫色罗裙,就像自己想象的她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