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诡异的感觉,仿佛,她只要嗅上一嗅,便知道了此刻敷在她脸上的,是什么药了。
墨池从不记得,自己懂得医药之道。
她怔怔地费解的当儿,“吱呀”轻响,门被从外面小心地推开来。
一位姿容清丽、英气勃勃的红衣妇人出现在了墨池的视线之中。
墨池本能地生出防备,一双素日从容淡然的眸子微微张大,身体自然而然地向榻内贴去。
这个身着红裙的英气女子甫一出现,便让她的脑中倏忽划过“对方会武”的念头。当真诡异得紧!
红衣妇人只一眼,便发现了墨池戒备的姿态,露齿笑了。
墨池微怔,这妇人的笑容透着某种熟悉的洒脱,让她顿生好感。真是怪异!
红衣妇人自顾入内,又指挥着身后的侍女,将一叠干净新衣、一只长条木匣,以及一只食盒摆在了屋内的桌上。
墨池凝着这些人与这些物事,心中疑窦顿生。
尤其是那只长条木匣,让她想不联想浮生都难。
红衣妇人见对方仍是戒备不语,索- xing -爽利地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此间女主人,姓齐,姑娘唤我齐夫人便可。”她笑道。
姓齐?
墨池愣怔。这个姓氏,听着好生耳熟。
她仍没做声,齐夫人生恐她了解得不够多似的,接着又道:“昨日姑娘见到的那个高大英俊的,正是外子。那位瘦些,长得还不错的,是我家九弟……”
她还絮絮地说着,墨池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心道这形容词汇用的,不能更偏袒啊!
想来,这位齐夫人,同昨日那位,应该夫妻间颇为恩爱吧?
墨池如此想着,心念一动,突的明白了,这位齐夫人和昨日那位,都是谁了。
宁王元承宣,娶了齐家的长女为妃。
宁王、齐家……都是皇帝的死忠。
因为即将要做的大事,这些,她都曾被灌输过。
墨池轻咬嘴唇,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她忙起身下榻,朝着齐夫人敛衽施礼,道:“多谢夫人善心收留!”
她之前被阁主那一脚踹得不轻,又被狠饿了两日,身体虚弱得厉害。昨日虽然用了些饮食,亦喝了药汤,底子还是未恢复的。如此这么一折腾,顿觉脑中一阵眩晕,金星乱冒,小腹上的痛意更是牵扯着她,额头上立时沁上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即便如此,墨池硬是生生咬牙忍住了那痛意与眩晕,将礼完整地施毕。
她的情况若何,齐夫人是清楚的,更将她额上的薄汗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却是个- xing -子坚毅又极知礼数、懂得报恩的。
齐夫人心中登时生出好感来。她生长于武将世家,虽也是簪缨世族,但她从来不喜欢矫揉造作与虚浮的行径,反而是- xing -子坚韧、倔强之人,更能令她心生亲近。
便如眼前的墨池。
墨池的礼甫一行罢,就被齐夫人搀扶住了。
“你是我家九弟看重的人,助你还不是应当的?不需这些虚礼数!”齐夫人边热络说着,边扶了墨池重回榻上安坐。
墨池听到“看重”两个字,马上明白齐夫人其实说的是何意,面庞便红了几分。
但她不是那等小家碧玉般扭捏的人,仍从容道:“妾身陷于窘迫,幸得公子相救。妾身不敢高攀,只求容身两日,必不再叨扰……”
齐夫人却不肯听下去了。
“哪里就至于叨扰了?”她话锋一转,又道,“墨姑娘放心,你那东主家还不敢将外子如何呢!”
她的口气中,满是骄傲。
那不是久居于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不屑,而是一种对于自己及自己身边人的极度信任。
墨池听得出来,接着便油生羡慕之感:这一生,都不会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这般信任与骄傲了吧?
这样想着,墨池的心就抽痛了一下。
真是异想天开啊!
自己这样的人,还想要“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之人吗?
墨池默默苦笑。
皇帝与这位墨姑娘,是怎样的渊源,齐萱是不知道的。
她是个- xing -情中人,从来习惯将情感置于上风。
皇帝难得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十几年来,堪称罕见。齐萱听元承宣向她叙述如何带着虎贲营的军兵,与元令懿陪着皇帝闯入丽音阁中抢人的桥段的时候,便觉得比听戏文都有趣。
她于是对“皇帝与墨姑娘”这么“一对儿”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加之,这是宁王府的别院,虽也有妥当的侍女,但墨池既然是皇帝看重的人,再让寻常侍女侍奉着,便似乎委屈了她,也会让皇帝放心不下。
两相之下,齐萱便来了。对于她的到来,元承宣自然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儿。
本来,齐萱以为,看到的,会是个柔柔弱弱娇滴滴又倾国倾城的音姬小娘子。
恐怕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勾起皇帝那颗帝王心的怜惜与疼爱吧?齐萱以为。
结果呢?
倾国倾城确是不差的。纵是脸色苍白得厉害,脸颊上更被伤得肿起大片,却也不碍其美姿容。
可是,“柔柔弱弱”“娇滴滴”什么的,却是丝毫不见的。
何止不见啊!
以齐萱将近四十年的人生经历,她很快便发现: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有一番别样的风骨。
人啊,年纪小阅历少是不怕的。岁数会随着年龄长,阅历也会随着见识长。可若是骨子里是个不堪的,便是长到百岁,看尽了天下的风光,也是养不出半根傲骨的。
这事儿,齐萱看得极明白。
联系到墨池不过是个小小的音姬,犹在贱籍,从小长到大还不知是怎样坎坷的环境呢,齐萱更觉得,这样坚韧的- xing -子是难得中之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