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亦笑了,笑得发自内心地欢喜。
“嗡嗡”的声音犹在耳边响着,恍然睁开眼的时候,墨池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的身体还泡在浴汤之中。浴汤还是温热的,显然,她的走神没有耗费太久的光- yin -。
为什么会走神?
墨池黯然地凝着蒸汽缭绕的水面。
这里面掺杂了月桂的花汁子。月桂有安神的奇效,对于眼下的自己,是极适合的。
墨池已经开始习惯于每每遇到医药相关的时候,自己的脑中就会跳出相应的答案。
纵然习惯,其中的缘故还是令她困惑不解。
更令墨池不安的是:方才那个无端出现的似真似幻的情境中,八角亭子前的那株高树,便是月桂树无疑。而那个自月桂树上凝视自己的男装少女,同元幼祺长得一般无二。
只是,那时候的元幼祺,脸上的神情、眸中的眼神,更加的干净而不掺杂岁月的尘埃。而且,她的双鬓,并没有染白。
脑中闪现的“那时候”的字眼儿,使得墨池的心又乱了起来。
有“那时候”,便有“这时候”,没有经历过,哪里会有对比?
这种诡异的认知,竟像是……她曾经参与过皇帝少年时候的事情似的。
墨池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而元幼祺突然拔高的声音,以及那屏风后已经半站起来的身影,让墨池意识到,之前太入神了,以至于忽略了元幼祺关切的问话。
“我很好,你别慌……”墨池开口,宽慰着快要炸毛闯进来的元幼祺。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对于隔着一扇屏风的这位大魏最尊贵的人,她居然不经意间用了“你”“我”这样毫无敬意的措辞。
然而,这样的措辞,没有引起两个人中任何一人的注意,仿佛,她们之间这般称呼,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
墨池听到元幼祺长出了一口气,说着“没事就好”;看到屏风之后的那个人影,重又盘膝坐下。
墨池的心,于是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良久无言,她的内心却不是没有波动的。
半晌,她眼望着屏风后的元幼祺,徐徐开口,问道:“你的……妻子,她……是怎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和小顾,几乎是独处了整个长假,你们信吗?我是信了。
良心坐着菌拼着老命写了整整八章两个人的腻歪,你们感动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妻子?
屏风另一侧的元幼祺闻言, 愣了愣。
墨池很敏感地觉察到那一瞬的凝滞, 顿觉尴尬起来。
她很想知道那个让元幼祺念念不忘的女子是怎样的人, 一时忘情, 竟诉之于口。
元幼祺微微愣神,便轻笑起来。
她何尝感知不到屏风内墨池无措的情绪?
对于墨池的情绪的感知, 她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真是一个好兆头。
元幼祺笑得更入心,眼中不见分毫“亡妻”逝去的伤感, 而是满眼的期待。
“她啊……她不及你美。”元幼祺道。
这……是什么答案?墨池蹙眉。
难道就因为我比她姿容美, 你便能将我置于她之上了?
思之念之, 十余年不忘,还能因为自己模仿了那人而对自己情不自禁……却在被问及那人如何的时候, 说不及一个模仿者美丽?
这又是什么逻辑?
墨池的眉头拧得更紧, 实在觉得元幼祺的心思矛盾得很。
这可不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帝王,该有的逻辑。
“容颜再美,终是皮相, 终会老去。唯有内里,才是值得珍重的。”墨池肃然道。
她不喜欢元幼祺对自己的容貌投下的关注。那样的关注太多, 只会提醒她, 她的内心有多么的肮脏不堪。
元幼祺仍盘膝坐着, 目光却含了几分深意。
墨池的意思,她懂。
当墨池还是墨池,当墨池尚未记起她曾经是顾蘅的时候,能存了这样的想法,何其可贵?
不愧是朕的阿蘅啊!
元幼祺暗赞, 心中的欢喜更浓上了一筹。
朕就是喜欢你的内里的,内里的那个灵魂。不论你的皮相是齐映月,是顾蘅,还是墨池,哪怕你今生化作了草木鱼虫,你的内里是你,朕都爱煞了你!
墨池侧耳聆听着屏风外的声音。
她的关于容貌的话已经说出口有一会儿了,这样长的时间足够元幼祺反应的。可是,那盘坐的人影,仍是盘坐着,没有给她任何的回音。
这让墨池的心情顿时忐忑起来。
触动她的不快了吧?墨池心想。
她是君王,宠幸个把女子,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她的心中,是不是也以此事为风.流而自诩?
寻常男子亡妻续弦,在世人眼中再平常不过,没有人会以之为异。
而女子呢?若是亡了夫,又有几个有勇气再嫁?
大魏朝算是开明的,亲贵女子之中,亡了夫的,都有再嫁的。但对于那再嫁的女子,世人多以“异类”视之。或许唯有再嫁之后,夫妻和合才能堵住他们的口,将那“不守妇道”四个字咽回肚中吧?
世人与所谓的礼法,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东西,太过沉重,以至于女子丧夫畏惧人言不敢再嫁的现实,往往被世人当作“女子比男子更重情义”的依据。可是,非亲历者其人,哪一个又能替她体味余下的几十年里的孤冷寂寞呢?
须臾之间,墨池想了许多。
若元幼祺是个贪慕自己的容颜的,墨池倒并不觉得如何意外了。
然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