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古怪的包围圈中,α-晗又回头快速解读起系统的答案。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墙外的人只能静默地观看,不敢对她稍有惊扰。
好像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起了双手。
一切又从静止中恢复了动态。机械警卫冲过来,抓住了她。
它们同时夺走了我的枪。我没有反抗——没有杀死她,我又怎能一个人解脱?就让我们一起付出该付出的代价吧。
她从我身边走过,露出了我们初遇时的那种令我沉迷的笑容:“谢谢你。”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那些黑衣人也转身就走,把我扔在原地。
我愣了一阵,冲过去拉住一个黑衣人。她惊诧地转过头,问道:“你干什么?”
“你们怎么不抓我?”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δ-63080491-柔吧?”她打量我一番,“看来你需要一点心理治疗。”
说着她甩开了我,大步离去。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她从不和我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她说她会用一切来偿还我。
她只是想让我“记住”她。
我明白了,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准备让我活下去。准备自己付出代价,而把这个糟透了的世界扔给我。
门外的强光渐渐消失了,我跪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叫道:“不——”
然而没有人能够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动我的图”:传说公元前212年,古罗马军队入侵叙拉古。数学家阿基米德正在自家房子前的地上研究几何问题,面对凶神恶煞闯进来的罗马士兵,阿基米德说:“走开,别动我的图!”士兵发怒,拔剑将他杀死。虽然这只是个传说,但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一个人沉浸真理之中,对战争充耳不闻,对刀剑视而不见,只想保护他画下的几何图形——这真的称得上诗意了。
第20章 20
北极的极光飘拂于苔原之上。那座孤零零的气象站屹立在世界尽头,如灰白之海中的一艘小船。
有一个人在这文明的荒漠中独居了二十年。全人类都听说过她,但却无人真正了解她。
在脑联网建成之前,人们对她的看法两极分化、摇摆不定。有人说她对脑联网的实现贡献极大,也有人说她是造成两千万人死亡的“2145年大动乱”的罪魁祸首。直到有了脑联网,势同水火的论争才得以平息。因为现在每个人都可以同时接受无数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而不会觉得有任何矛盾冲突。
我跟她有一定的联系。我曾经感受过β-秋对她的强烈思念,也感受过χ-Summer对她的依恋敬仰。由于我负责存储501城2137年的历史记录,我还感受到了很多那个年代的人对她的回忆。可是我依然不敢说我了解她,因为她是现今世界少有的几个顽固拒绝加入脑联网的人之一,她的思想和情绪我无法直接体会。
我来到北极圈,就是为了说服她加入脑联网,在身体死亡之前为人类留下宝贵的数据。
气象站的门打开了。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干瘪老者,脸色有种阴沉的严肃,看上去像中世纪的守墓人。我知道,这就是她了。
她比我们记忆中的形象老了很多。毕竟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只靠一架无人机定期运送生活物资。
我突然很想体会一下她的孤独,那一定是比人类所有记忆里的孤独感都要浓烈的情绪。
“你就是μ子?”她打量着我,“你这双蓝眼睛,真像你的妈妈。”
“你好,δ-柔。”我还以微笑。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了,感觉舌头很是僵硬。
“进来坐吧。”她带我走进那狭小的房间。虽然我知道这座气象站始建于二十世纪,经历了无数风雨变迁,但真的走进内部,还是被它的古旧震惊了一下。
水泥墙壁斑驳灰暗。靠墙那张木桌伤痕累累,刻满了俄语字母,应该是二十世纪苏联气象员的遗物了。不知道它见证过多少人在与世隔绝的孤独中发疯。而现在,桌面上别无他物,只是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白色碎片。
我走过去,用指尖拈起一片。
“拼图。”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闪现出这个词。虽然我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物品,但我可能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接触过它了,所以,它也进入了我的记忆。
“拼……图?”我艰难地说出这个陌生词语。
“是啊。很有意思的游戏。”她走过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放在桌上,“来吧,喝点东西。抱歉我这里只有合成咖啡,不知道你喝过没有。”
我坐了下来,将温暖的杯子捂在手心。
她坐在我对面,说道:“还不习惯和人面对面说话吧?我知道,这种交流方式对你们来说太慢了,毕竟不能和直接传输意识相比啊。”
“你为什么不用脑联网?”
“我又不喜欢和人交流。”
“可是人类需要你的记忆,它是历史的一部分。”
“哈,历史……”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听说你负责存储历史,是吧?”
“是的,我是负责存储501城2137年记忆的一千人之一。”
“那真是很适合你的工作。你祖母就是在那年怀上你母亲的。”
祖母、母亲,这都是如今已淡出人们生活的伦理学词语。当全人类融为一体之后,就不再需要伦理作为联结人与人的纽带了。只要我愿意,我对远在南美洲的一个陌生男孩的理解,可以像理解生育我的χ-Summer一样多。
“β-秋和χ-Summer,她们现在都很想念你。那真是非常强烈的想念。她们经常回味所有关于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