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魏帝听到连华存真人都被提了出来,立时来了兴致。
“东海之滨有一个男子,经年以打渔为生。海上风高浪急,风云难测,他的妻子便在家中供奉三清,每日虔诚祷告,祈他平安。可是这一日,他还是遭遇了不幸。与他同行的渔民在傍晚时分都安然回来了,却带回了他被海上风暴吞噬的噩耗。他的妻子知道之后,立时昏厥了过去。”
“她醒来之后,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了。她强烈地感觉他还会回来。于是她离开了家,沿着她丈夫每日打渔惯常经过的海岸寻找,她日日祷告上苍,甚至还驾了船出海去寻找。”
“她寻了整整十年,却在一次海上风暴中船翻了,人也不幸落入了海中。可是,等她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渔民的家中,而那个主人家正殷殷地瞧着她。”
“那是个年轻的后生,却自称认得她,是她的丈夫。她难以相信。然而,那后生所言种种,俱能与她所知对上光景。女子这才渐渐地相信了。”
“原来,当年她的丈夫确是被那场风暴卷走了- xing -命,但是却在另一处地方,在一个濒死的后生的身上复生了。据他后来说,他在风暴发生的过程中,以及投生在那濒死后生身体上之后,屡屡幻听一般听到自己的妻子喃喃的祷告声。哎!这岂不就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元凌说到最后,似是感慨万千,道了一声“福寿无量”。
魏帝却已经听得痴然了,良久回不过神来。
他没法不由着这个故事联想到己身,还有当初一命呜呼的顾敬言,以及今日的顾蘅。
若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有些荒诞不稽的话,那么在他这样的联想之下,尤其是元凌真人还搬出来自家师父为佐证,由不得魏帝不信。
他本就被范朗的药弄得脑子不大灵光,就算还有几分怀疑,再一想到顾蘅与顾敬言的面容、- xing -格、长相、行事,以及曾经与顾蘅在云虚观的种种巧遇,尤其是与吴王的亲近,他脑中残存的那几分怀疑也登时荡然无存了。
在他混沌的脑子中,连顾蘅与吴王的亲近,都有了理由:那是母子天生的血脉相连啊!
何况,在血缘上,顾蘅与宝祥还是表亲呢!
魏帝这般想着,几乎要老泪纵横。
终究,老天没辜负了他十六年的相思之苦啊!
敬儿终于回来了,哪怕她已经不记得过往的一切,但是她对于燕来宫的所有,都是有着熟悉感的。这可是她自己说的!绝不会有错!
魏帝甚至暗自庆幸,庆幸顾蘅已经不记得前世的曾经了。毕竟,当年,为了得到顾敬言,他做了许多拿不到明面上的事。
魏帝虽表面上绝不肯认错,但午夜梦回,亦是胆战心惊的。他还记得,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勇毅侯韦毅扬鲜血淋漓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嘶吼着向他讨命。
如今,敬儿回来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魏帝欣喜地想。
至于韦毅扬,他是臣子。君让臣死,身为忠臣,难道不该立刻慷慨赴死吗?
大不了,多给韦家些封赏也就是了。魏帝欢喜地在心里劝慰自己。
元凌真人早将魏帝的一番丑态收入眼中,禁不住眸光冰冷,面露鄙夷。
她忙端了茶盏,假做饮茶做掩饰,心里面则又将顾蘅抽打了一遍——
想她堂堂云虚观上座,宗师一般的人物,竟要学那起子走街串巷以哄骗愚夫蠢妇为生计的假僧人假道士,编出什么“借尸还魂”的浑话来诓人!
虽说诓骗的是个恶人,也算是为世间除害的行善之举,可这样的行径,还是让她大觉丢脸。
当然,这笔账,她皆都记在了顾蘅的身上,暗戳戳盘算着,将来怎么跟她的“好师姐”算这笔账。
然而,想到将来,想到她的师姐怕是没几日“将来”了,元凌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算了,又是什么大不了的呢?连- xing -命都没几日好活的人了,何必再与她计较这些个呢?
元凌想得开,很容易便原谅了自己的师姐。
魏帝在云虚观得了确凿的答案,简直比当初成功逼.宫、废黜自己的皇兄,又逼着自己的父皇传位与自己还要狂喜高兴。
他快步走出来的时候,连脚步都比寻常轻快了许多,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他折回身,立在三清殿外,看着面前这座巍峨宏伟的大殿,双眼微眯,瞄了瞄两边的楹联——
“何须多说元机,只一片净心,往来万里桥头,斜折梅花开笑口。
果是飘然仙侣,看双骑黄鹤,缥渺百花潭上,高楼玉笛破尘心。”
魏帝畅怀大笑。
好一个“净心”!好一个“飘然仙侣”!
“慧眼识珠,净心见月”,那不就是当初顾蘅来云虚观中求取姻缘签得到的签词吗?
哈哈哈!仙侣仙侣,原来应在了这里!朕与敬儿,岂不就是神仙眷侣?
果然是,苍天庇佑圣天子!
魏帝这里狂喜着,游总管缀在他的身后,脸上则露出了错愕惊恐的神色来。
他连忙微垂下头,不令旁人,尤其是皇帝看到自己的表情。
因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陛下此刻简直与疯癫无异……
大正二十九年,于大魏王朝来讲,是多事之秋。
当了二十八年储君的前太子元承胤被废的诏书还如一个惊天炸雷一般,犹在人们的耳边回响,龙椅上的那位,却似“语不惊人死不休”般,竟又颁出一道圣旨,将所有人的神魂都震得颤了三颤——
“吴王幼祺风姿伟岸,恭顺敬亲……立为太子……”
圣旨一发,朝野震惊。所有的人,都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投向了吴王府,以及吴王的生母韦贤妃的凤仪宫。
太子才被废了几日啊,新太子这就被立起来了?这、这难道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