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业,必得学会克制,同时,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轻易放手。这才是正确的为人处世方式。元幼祺深以为然。
若说曾经的她,对于顾蘅的情感,有着很多很多对于顾蘅的成熟与从容的迷恋,那么现在,在她的人生转入新的路程,而她的心- xing -愈加成熟之后,新的问题就接踵而来:阿蘅为什么这样对我?
元幼祺饮了一大口葡萄汁,便适可而止地放下了玛瑙杯。她任由那沁凉甜滑的液体顺喉而下,一双与玛瑙杯的颜色有几分相似的瞳子极认真地盯着顾蘅。
关于顾蘅,关于眼下的情状,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顾蘅却是不急的,至少在明面上,她从没表现出过焦急与失措。
“尝尝这个。”她轻点了点案中央靠近元幼祺方向的两碟子点心。
元幼祺顺着那根莹白的手指瞧过去,看到那两碟子点心的同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实在是因为,那两碟子点心的长相很是有些……凄惨。
这样的卖相,若是放在市井中,怕是还能勉强卖得出去,可元幼祺是怎样的见识?无论是御用的还是凤仪宫中,哪怕是曾经的吴王府,用度吃食无比精致华美。若非她也曾白龙鱼服在坊间逛过,她真要怀疑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不打算尝尝吗?”顾蘅观她神情,双目微立,声音也冷了下去。
这是恼了?元幼祺暗自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很违心地吐出一句话:“瞧着挺好吃的样子……”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了。
顾蘅冷嗤一声,“既然瞧着挺好吃,那还犹豫什么?”
元幼祺喉间滚了滚,横下一颗心,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死得痛快些。
她大喇喇地伸手在两只碟子里各抓了一块点心,一股脑地都塞进了嘴里,一副“怎么这么好吃,真是吃不够”的表情,大嚼特嚼,心里面则在默默流泪——
面疙瘩没揉开,桂花是一坨一坨的,蜜糖有那么几小块得使劲儿嚼才嚼得碎……幸好味道很重,点心师傅很舍得放食材。
元幼祺甚至还有一丝欣慰:好歹,燕来宫的物资是极丰富的。说明在吃穿用度上,阿蘅没有吃苦头。
顾蘅睨着她想哭又像是想笑还强忍着的古怪表情,心里便清楚了。
“很难吃吗?”顾蘅的脸色不大好看,双眼中则闪烁着黯然。
元幼祺很不想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毕竟这点心出自她的燕来宫,可若是再违心地说好吃,似乎也太明显了。
她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却见顾蘅妙目一立,森寒着声音道:“实话实说!”
元幼祺很没出息地抖了个哆嗦,嘴皮子立马利索了:“我给你换个点心师傅吧!我府里曾用过一个点心师傅,他的手艺很不错,他……”
“你想让这燕来宫易主吗?”顾蘅突的凉飕飕道。
“啊?”元幼祺被截走了话头儿,愣住。
顾蘅幽怨地看着她。
这眼神还真是……活像我刚才吃的那物事是她做的……
元幼祺的眼睛直了。这会儿她要是再不明白,可真就不用当这个太子了,否则大魏迟早败家在她手里。
“真……真是你做的啊?”元幼祺圆着眼睛,难以置信。
顾蘅瞪着她,两颊泛上可疑的晕红色,不做声。
竟、竟然害羞了!
元幼祺盯着那两团可疑的晕红,再次看傻了眼——
向来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顾蘅,竟然因为做了不好吃的点心,害羞了?
这、这简直比日头从西边冒出来都骇人啊!
“真的啊?”元幼祺觉得很有必要再确认一遍。
阿蘅会做吃食啊!阿蘅居然做了吃食!这不是破天荒是什么?
她殷切地盼着顾蘅点头,给她肯定的答案。
不料,顾蘅的脸色更红了,这回倒像是气红的。
“调侃我,很有趣吗?”顾蘅声若寒冰。
生平头一遭下厨房做东西给这小没良心的吃,一番好意何止被当了驴肝肺?
难吃便说难吃,方才那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是什么意思?这会子又屡屡怀疑是不是我亲手所做,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非要我承认“这么难吃当然是我做的”,你心里才觉得痛快、开心?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顾蘅心中暗骂。
顾蘅此刻特别后悔,当初这小没良心的刚出生的时候,怎么没在她的小脸蛋儿上狠狠地掐上一把,留下一辈子的疤,让她一辈子都没脸见人。
元幼祺闻言,又瞧顾蘅这样,就知道她真的恼了。
阿蘅竟然会恼?啊我竟然见识了阿蘅恼了的样子!真是奇遇!
元幼祺大觉新鲜,心里更是欢欣雀跃——
曾经的顾蘅,太过不食人间烟火,她都怕,某一天,顾蘅会成仙飞走了。
原来,阿蘅也有这么凡人化的一面啊!
元幼祺大喜过望,笑忒忒道:“我哪里是调侃你?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说着,竟取出了随身用的绢帕,摊平在案上。
顾蘅眼睁睁看着她从食碟中一块一块地拣出余下的点心,珍珠宝贝似的堆放在那块绢帕上,还排摆得极规矩,生怕挤破了挤散了哪怕半块。
“你……你这是做什么?”顾蘅惊奇道。
“包起来啊!拿回去吃!”元幼祺回答得相当顺溜。
顾蘅窒息,刚刚散下去的热气再次蒸腾上来:“你还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啊!还要带出燕来宫去!”
元幼祺堆点心的动作一滞,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顾蘅:“我自己留着吃啊!谁都甭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