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离开凤仪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除了当值的侍卫偶尔走过,见到她向她行礼,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是以,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太子殿下明明身后跟着唐喜,却宝贝似的紧紧捏着一只一尺半见方的木匣子。
唐喜紧随在元幼祺的身后,每每看到有人经过,都觉得如芒在背。
他一个做贴身侍从的,竟然让主子拎着看着这么沉的物事,这简直就是大不敬啊!
这要是被掌刑司的管事看到,不会把自己拖去审问吧?唐喜默默地擦掉额角的一滴冷汗。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不恭敬主子啊!是这小祖宗,压根儿就不许他碰那木匣子。
也不知那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唐喜的脑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就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赶紧让这个可怕的念头消失了。
知道得越少,脑袋在脖颈上待得越安稳!唐喜在心里告诉自己,于是只低眉顺眼地继续随在元幼祺的身后。
元幼祺的脚步很快,一路上脑子也没停了转。
【宝祥,你要记住,母妃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天家向来如此,子嗣传承是一个继承人最大的保障。】
【柔儿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人家!】
韦贤妃的话言犹在耳,将元幼祺刚获知生母往事的激荡情绪都给驱散了大半。
她承认母妃很多时候都是为自己考虑的,或者说,母妃的所有考虑,都是基于母妃以为的为自己好。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母妃终究是在宫中做妃子做得时间太久了,被这后宫中的俗气沾染了太多。元幼祺一点儿都不觉得,对于一个天家的继承人来说,子嗣传承是最重要的事。
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只要是能为天下人谋得最大福利的有德之人,谁坐上那张龙椅,又有什么要紧呢?
如此想着,“天下为公”四个字就倏地跳入了元幼祺的脑中。
她不由得眉峰一挑。
顾蘅从来瞧不上《礼记》,讽其为“腐儒诓世的玩意儿”,却唯独推崇《礼记》中的一句话,便是这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据说上古先王从不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子孙,而是根据贤德与否在民间选择威望高而能力卓著的人来做自己的继承人,是为禅让。
然而,后来,自夏启之后,世道变了,那个尊位只会被传给自己的儿孙,无论传位者还是辅佐的臣属,没有人去真正计较被传位者是否真的贤能。
元幼祺深深地感叹,顾蘅教给了她太多,何止是为人处世的道理那么简单?
想到顾蘅,一个时辰前,顾蘅胸口的旖旎气息犹在眼前。元幼祺于是很没出息地熏红了脸。
幸亏夜色已深,无人看到她这张红彤彤的脸。
那朵芙蕖,当真美极……
元幼祺痴痴地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手中木匣子的提手。
她霍的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止步。
“爷,您怎么了?”唐喜好奇地询问着。
元幼祺没言语,而是站在原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摸向了腰间。那里,是她日日挂在腰带上的宝蓝色荷包,顾蘅亲手所绣。
丝滑的料子,一如顾蘅丝滑细腻的肌肤……
元幼祺恍然瞪圆了眼睛——
她知道了!
她知道该如何验证眼下最最困扰她的那件事了!
月挂中天,夜风凉爽。
燕来宫中却是舒适而温暖的。
寝殿内,顾蘅再次拢了拢覆在身上的锦被,很是困惑这样凉爽的天气里自己竟然觉得冷。
她从作为顾蘅出生的时候起,便是中气不足,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更是越来越差。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她这一生只有十八年的寿命。
后来,她半是央求半是诓哄地让师妹元凌真人作法替自己燃烧生命真元,将仅存的两年有余的寿命浓缩为半年的康健若常人。自那之后,顾蘅就以为,在死亡之前,她都不会再受任何体弱多病的苦楚了。
然而,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月,这副身体似乎又在衰败下去,难道哪里出了问题?
若是自己撑不到那昏君一命呜呼,那么过往种种都是白白作为了!
顾蘅顿觉心悸。
她想起自己胸口上师父留下的魂魄封印,今日被元幼祺那个小不省心的给……
顾蘅身躯一抖,大觉不妥——
那枚芙蕖便意味着师父的存在,被那小不省心的那般对待,简直就是对师父的大不敬!
顾蘅平生敬爱者,除了祖母和父亲,唯有师父。想到师父,顾蘅更觉心中难安。
她忙挥退了寝殿中侍奉的侍女,又命她们掩好了寝殿的门。
这些侍女都是东宫所辖的,按照元幼祺的吩咐,唯顾蘅马首是瞻。顾蘅命她们退下,她们就老老实实地退到了殿外,只待顾蘅再次吩咐。
偌大的寝殿内只余下了顾蘅一个人。
榻上的她,深吸一口气,借着殿内明亮的灯火,小心地拉开了自己寝衣的左半幅。
刚刚露出大半个肩膀,顾蘅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一个人已经迅速地来到了她的榻边。
床帐被极快地撂下,将榻内榻外隔绝成了两片天地。
“啊——”
顾蘅的惊呼声只溜达出了一点点,就被来人捂住了嘴。
“是我!”元幼祺呵出的气息,登时烫红了顾蘅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对小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可以说,因为小顾,小元一生的轨迹都改变了。
没错,从出生到长大直到白头偕老,是小顾的三世,是小元的一生。
而这其中,两个人之间最大的牵绊,就是江山社稷。
啊所以,我是在解释书名吗?
☆、第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