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齐菀总算寻到了元幼祺,她敛衽向元幼祺行礼,唤出的那句称呼则颇有些百转千回的味道。
可惜,元幼祺现下却没心情体会她那颗少女心的萌动。此刻,元幼祺正背着手立在一丛水红色的花前,怔怔地不知想着些什么。
咋一听到声音,元幼祺恍然回神,撇脸,见是齐菀,俊眉蹙了蹙。不过她自幼被韦贤妃教养得极好,养气功夫亦有些火候,面对谈不上信任的人,她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遂欠了欠身,淡道:“齐三姑娘好。”
齐菀听到这生分的称呼,眼眸一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讨好道:“王爷寻得这处所在,倒是极清静雅致的。”
清静得一般人都不会逛到这里来。
“清静雅致吗?”元幼祺淡淡地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她其实并不是存了何等的闲情逸致游逛到了这里,她只是,被那水红色的不知名的花吸引了而已。
那花,不比旁的花娇艳动人,也没有婀娜妩媚的身姿;只是那浅浅的粉嫩,像极了前日在云虚观中,被自己强行抱在怀中亲吻的顾蘅的脸庞。
思及当日那旖旎的情景,以及顾蘅唇上的柔软触感……元幼祺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分。亏得她一本正经的功夫向来不错,才不至于在齐菀的面前失态。
元幼祺知道,对于自己的亲近,顾蘅并非毫无感觉,更不是其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冰冷。至少,顾蘅她是害羞的。不然,不会在自己亲近她的时候,脸颊与脖颈上泛上浅浅的红云,一如这不知名的花之颜色。
再一想到今日宴后,便又能见到顾蘅了,元幼祺的一颗心“扑扑扑”地又紧跳了两下,恨不得此刻便抛了一切,去顾府赴约。
她一径在这里憧憬回忆着顾蘅的种种,在齐菀这个局外人看来,她此时的模样,完全就是在欣赏眼前的花。
齐菀亦是自幼被娇宠养大的,在章国公府中,她做惯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与中心,这会儿却被元幼祺冷落在了一旁,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她一个闺中女子,巴巴儿地跑来寻一个未婚的皇子,于礼法上已经逾矩,还能说什么呢?
正当她心头泛苦,哀怨着自己韶华青春在元幼祺的眼中都比不上一丛花的时候,忽的认出了那花,心念一动,忙道:“王爷仔细!莫离得太近了!”
元幼祺正耸着鼻翼轻嗅那花的甜香气息,闻言顿住了动作,脸拧向齐菀,奇怪道:“有何不妥吗?”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这样盯着自己,寻求着问题的答案。齐菀情知自己并不是被关注的那个,却也忍不住红了耳根,强遮着羞意道:“王爷大概不知,这花名叫虞美人。看它的形状颜色,粉蝶似的,很是可人。其实这种花的- jing -、叶与花皆有剧毒,误食会夺人- xing -命。便是那花香,闻得多了,也会头晕、恶心,难受得紧呢!”
元幼祺听罢,下意识地抬了抬身体,目光却仍专注在那水红色上,莞尔道:“虞美人,这名字倒是有趣。又是有剧毒的,果然美人亦有可怕处,太过亲近不得吗?”
她这话若是对元承宣说的,元承宣八成会拍着她的肩膀,大喇喇地以过来的人的口吻教导她“老九,美人是那带刺的玫瑰,漂亮又扎人才更有趣啊!”。
不过,此刻与她对话的却是个闺阁中的女子,齐菀听了这话却又是另一番心思了——
“《周礼》上说‘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身为女子,若是德行差了,姿容再美丽动人,纵是倾国倾城也算不得好女子。”齐菀绷着脸道。
元幼祺听着这番正统至极、俨然男子著书强行灌输给女子的歪理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分明就是男子想要女子服从、一辈子做牛做马忍辱负重编出来的说辞。不然,只见什么“妇德妇容”的,怎不见“夫德夫容”之说?敢情女子就须得照着男子的要求过活,只要按照这要求过活了,便是好女子?
是不是好女子,谁要他人置喙!元幼祺心内不忿道。
若是按照这等说辞,她女扮男装,哪有半点儿“妇德”“妇容”?还不活该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啊!
她顿觉同这个齐三姑娘更没什么好聊的了。与之聊天,还不如去嚼蜡!
元幼祺于是站直身,淡道:“这处太过幽静,被虫蚁叮咬了就麻烦了。”
说着,自顾自往来时路上踱去。
唐喜和那名年轻宦侍自然是紧随着她的,却把齐菀一人丢在了远处。
齐菀盯着她俊拔的背影,默然咬唇,当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会稽郡王。
赶巧,之前被齐菀支走的贴身侍女,这会儿竟也寻了来,手中还稳稳地托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盅。
“见过王爷。”她迎着齐菀而来,并没忘了向元幼祺施礼。
元幼祺只点了点头,却并未停下脚步。
齐菀眼底有强烈的失落划过,她极想快步追上元幼祺的,却又忍不住泛上来的少女的矜持。
那侍女是个极有眼色的,见状,忙道:“新泡的茶,刚下了颜色的,奴婢为王爷和姑娘取了来。二位口渴了吗?且请饮一杯吧!”
元幼祺觉得无趣,本想一走了之的。可眼下情形,她堂堂郡王,实不好为难一个小丫头子,遂转回身来。
唐喜早看清楚了主子的心思,忙殷勤地取过了茶盏,恭敬奉给了元幼祺。
齐菀见她停下来不忍拂了自己贴身侍女的好意,便暗自猜测并不是自己惹了她不高兴,心中登时舒缓了许多,也径自取了另一只茶盏,陪着元幼祺饮起茶来。
那擎着托盘的侍女暗自打量了眼前这两位,尤其是,看到自家主人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甜蜜表情的时候,神情颇有几分复杂。
“多谢了!”元幼祺放下茶盏,向那侍女道。
那名侍女受宠若惊,忙施礼道:“王爷折煞奴婢了!”
齐菀亦放下了茶盏。元幼祺向她的侍女道谢这桩事又帮她寻回了自信,半盏热茶下肚,热气烘蒸上来,齐家人骨血里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便复活了六七成,她于是紧追上元幼祺的脚步,壮了壮胆色,忍着羞意道:“方才在亭中,多谢王爷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