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见,初听到她所言之事的顾书言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在这件事上,顾蘅无比庆幸自己是借用了顾书言女儿的身体。因为顾书言当年对她的那些没有结果的情意,她能够让顾书言相信自己,并按照自己预定的方向走下去。
顾书言最终选择相信了顾蘅,并替顾蘅在自己的夫人那里遮掩,除非“父女”独处的时候,绝不让第三人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顾书言更想尽办法,让当年见识过这朵芙蕖,听闻过这多芙蕖的所有人停止了议论。几年之后,这件事也就慢慢地被人们淡忘了。顾蘅于是如愿得以一个普通世家女孩子的身份长大。
若是当年为顾蘅接生的那名产婆,如今见识到这枚芙蕖,就算她还记得当年事,恐怕也不认得这物事了。
曾经,这枚芙蕖是桃粉色的,它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佛刚刚饱洗了晨露般可爱;而此时,镜中的它,层层叶片不复曾经,连同中间的蕊心,都已经透出了灰败的暗哑来。
它在昭示着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吧?顾蘅想着,她的眼中也透出黯然来。那是与灰心、颓败相关的情绪。
若她的生命力即将消失殆尽,过往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
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映儿,十八年,你只有十八年的光景……】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
顾蘅不信师父会骗自己。
师父从来不认同自己的决定,但她老人家既然答应的事,便必会做到底。
十八年……
她还有一年有余的时间,这副身体何至于此?
顾蘅左拳攥紧,手指抠进了掌心。每当她情绪有剧烈的负面波动的时候,或紧张,或颓败,或气恼的时候,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做这个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
所以,她没法亲眼看到那昏君身死的那一天了吗?没法将他加诸于那人身上的屈辱报复于他了吗?
顾蘅好不甘心!
她低喘着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云虚观的偶遇,刻意模仿的字体,上书言事……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步步算计,只为那昏君跳入她的谋算。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吗?
顾蘅盯着衣衫半解的左胸口,那枚灰败的芙蕖在她的眸中跳动。
她恍然明了——
师父没有骗她。师父说她能活十八年,她便能活十八年。只不过,康健活泼是十八年,缠.绵病榻也是十八年。
她又怎么可以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于病榻上虚度呢?
那样的话,她宁可立时死了。
顾蘅忽的笑得残忍,那是对仇人的残忍,更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已经想明白,该怎么做了。
何必要等到那良辰吉日才能被迎娶入宫?她为什么不略施小计,提前入宫?
只要入宫,何愁大事不成?
魏帝在榻上躺了五日,便能坐起来饮食了。虽然饮食有限,但好歹又有了气力。这让他很是满意。
而更让他满意的,是范朗。
自从他病倒那日,太医院主事孟院首露了一面,便没再出现过。
魏帝只得到奏报,说是孟院首告了假。因着游总管的缘故,他无从得知孟院首之前何等急迫地想要见他,禀告查探出的他可能中.毒的隐情。
身为太医院的院首,竟在天子有恙的时候告假,这让一向偏执刚愎的魏帝大为不悦。他立时贬了孟院首在太医院的职位,将这几日决断自己的药方子,医治自己颇见功效的范朗提拔到了院首的位置上。
他却不知,范朗升了官,成了太医院的主事,从此以后,算计他更方便了。
且不说曾经的孟院首如何,单说魏帝。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他终于能够正常每日早朝了。
不过,还有一件言说不得的憾事:自那病后,魏帝发现自己人事不得了。
这让他很是懊恼。在病愈后头一夜宿在凤仪宫,起了兴想要与韦贤妃行.房,却以失败告终之后,他便再不肯去凤仪宫丢脸了。
韦贤妃自然体贴地宽慰他,魏帝于是更加觉得对不起她,珠玉玩器赏了不少。
之后,他连着几日先后宿在几位新贵人的宫中,却也可悲地行不得。他气恼地责骂了两位美人,三位嫔,又招来范朗咆哮了一通。
范朗心中暗骂糊涂昏君,面上却是一派的恭谨,回说是因着前些时日陛下病了,心火上炎的病症,必然要多用些泻火滋- yin -的药物,难保不会影响了肾气。不过,请陛下放心,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臣用上几剂药,很快便会见效的。
魏帝现在十分信任范朗,范朗如何说,他便如何信,忙命范朗下了方子,着人煎制。
他却不知,他身体里的毒质已经开始起效,再配上范朗那壮.阳的药方子,只有死得更快的份儿。
宫闱内让魏帝气恼的事,还不只这一件。
对于燕来宫的人与事,魏帝从没放松过半分的关注。而某一日,他无意之中听游总管说起宫中最近有好几名内监患了谵妄之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是否该让太医院的大人们来给瞧瞧。
魏帝疑心重,便上了心。细问之下,其中一人似乎曾在燕来宫侍奉过。
魏帝大惊,忙命游总管去查证。
果然查出来,这名内监竟然莫名失踪过两个时辰。
那名内监神志错乱,已经说不清楚自己经历过什么了。
魏帝又命游总管去细查,发现那名内监失踪的日子正是秦王出征那日,而具体的时辰,正是诸皇子分别之后。
魏帝得到游总管查实的结果之后,便沉吟不语。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太子,因为东宫的所在,想要在禁宫内做点儿什么,简直太方便了。
但他又不敢凿实,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就是太子所为。
然而,接下来,顾书言急急入宫求见,却将魏帝的猜想落到了实处。
顾蘅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