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眼里哭着,嘴上却笑了起来,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隆起来的那肚子。
明天后天吗?
这个东西,真的会来到这世上吗?
要是真的来了……
成双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身侧去,闭上了眼睛,不让自己再想这件事情。
然而再不想,事情也是终会发生的。
这天半夜,半点月亮都没有,破败的小屋里不停地传出来女人的通呼声,且一声比一声痛苦,起先声音还大些,后来不知怎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被重重乌云遮起来的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从那些团乌云后面出了来,把那些冷人的寒光洒到了地上去。
猗澜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柘棠村。
轻飘飘地越过墙头,无声地落在了院子里面。
但这院子和她记忆中的那一座,似乎并不一样。
猗澜刚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了一声动静,且这动静的来源还熟悉的很。
猗澜立刻快步过去推了堂屋的门。
门一被推开,带着寒意的清冷银光就照进了屋里去,顺带的,将屋里的人和物全都照清楚了。
猗澜收回有些发颤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脚下却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成双披散着头发,浑身都浸着冷汗,脸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
她看见门空站着的猗澜,勾起来嘴角,笑了一笑,比那月光还要冷人,说:“她不能给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成双去将躺在一侧的,早已断了呼吸的那婴儿举起来,摆给猗澜看清楚那婴儿青紫的脸,说:“还能是为什么呢?她都已经死了,我怎么给你?给你替我埋了她么?”
“也好啊,你要是不嫌麻烦,就拿去埋了吧。”
猗澜觉得大约是自己听岔了吧。
死了?
不可能的。
要是那孩子死了,那她自己,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等了十年呀。
她自己怎么能让她一面也不许见到自己呢?
不会的……
一定不会……
猗澜在原地呆怔了片刻,成双叫她,她便仿佛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似的,浑身一颤,转头就向外跑掉了。
“白道非?”
成双叫了她一声,没有叫住,就不再叫了。
猗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这是在她自己的梦里呢,明明来见自己一面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就不来呢?为什么就不来呢?!
那自己在这场梦里等的这十年,又算是什么呢?
她自己还在和她玩吗?
但是她已经不想玩了啊……
猗澜一路未歇,赶在第二日清晨的曦光将夜晚驱散之前,回到了谢氏后山,她住了十年的那个敛寒阁里。
支起卧房的那扇小窗,窗台上正放着一束粉黛乱子草。
眸光微滞,猗澜将那束草拿了进来。
刚要转身走了,又瞥见窗前的那海棠树上已经开了的花朵,便就欠身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虚虚握住。
做完了这些后,猗澜就下楼去了后山。
晨曦已经微微透过了厚重的云层,蒙蒙地出来了一些,笼在一片粉意的草毯上,给猗澜照着前行的小路。
猗澜一手拿着那束草,一手虚握着海棠花,径直向山头跑去。
谢氏后山乃是一面断崖,但并不明显,若不留意,很可能就跑过了,冲落下崖下。
猗澜留意着,也是故意的,一步迈出去,脚下便空了。
只顿了一瞬间,她就坠下去了。
仰面看着微白的天空,猗澜放松着,任由自己落下去。
无所谓。
如果自己不来,就无所谓了。
存在也好,梦里也罢。
没有她自己,一切都是空的。
断崖虽高,却还是有底的。落过去一半,自己还不来,猗澜就闭上了眼,等着粉身碎骨。
自己若不来,那疼也不算疼。
然后,猗澜闭上眼,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猗澜,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猗澜睁开眼,看见的是白道非的脸。嘴角向上一翘,她也说:“猗澜,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自己搂着自己,轻飘飘地在崖底落定,两片白色衣袂相缠,甚是暧昧。
“叮——警告:攻略者泄露任务相关秘密!系统提醒,您将在二十秒后接受疼痛惩罚!”
猗澜就当没听见,将带下来的那朵海棠花捏着簪去了自己的鬓边,欣赏似的看了一看,看完再一笑,笑着夸赞道:“真好看。”
夸完了,又把另一手抓着的那束草递给自己。
自己空出来一手接了。
低头看看粉草,又去摸了一下鬓边上的海棠花,语气里有无奈,问道:“就为了这个?”
猗澜难得纵着自己耍小脾气:“就为了这个,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么?”
“叮——疼痛惩罚开始!”
“没有。”
自己全盘接受,也是真的半点意见没有的,只是她看向猗澜的眼睛里的那心疼,多的都快要漫出来了。
“可是,你会很疼,我也会很疼的,怎么办呢。”
猗澜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比自己更疼,尽量用了轻快的声音说道:“没事,我受得了。”
自己摇了摇头,说:“你受得了,你什么都受得了。猗澜,到底有什么,才是你受不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