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人与人真不是方方面面都能比的。
门口的人默默感慨自己娇弱,佩服桶中那人勤劳结实,倒是忘了啥,等被里头那人喊了才回神。
“不是叫你弄点花瓣来嘛,还愣着干啥?看我看那么入神都要留口水了!”
“哦!”秋月收回怔愣,抬步走近浴桶,自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揭开。
“这啥?咋是干的——干菊花呀!啧!让我泡菊花茶呢啊耿胖妞你可真行!”
“闭嘴!”
耿胖妞气极,为这人的态度十分的不悦:“这个时候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鲜花瓣去!就这还是我从爹的小木柜里偷偷拿的,嫌弃你就别泡哇!”
少安也是十分的委屈,谁泡花瓣澡喜欢用菊花干的,泡澡还是泡茶呢!可惜眼下正值冬春交替,又逢骤雨洪灾,哪哪儿都找不着一朵正艳的鲜花是事实……
也罢。
“泡!都撒下来!你要不要也进来一块泡会儿,菊花澡不晓得香不香。”
“香你个大头鬼!”秋月一横眼,语气态度嫌弃到一定境界:“从今儿起,半个月之内我不要跟你一块儿泡澡,晚上你也休想碰我!”
“切!爱泡不泡,不泡拉倒!来呀小妞,伺候你大爷洗头。”
“行!你是相公你是大爷你是公主你是小姐,奴婢遵命!”
瞧她那嘚瑟样儿,大爷似的使唤着桶外之人。秋月看不惯她蹬鼻子上脸的贫,似怼似应一声,抄手掬起一捧水朝她脸上头上招呼。
“伺候你!伺候你!伺候你!”
一把接一把,直直爽翻天。
大爷似的袁少安不甘示弱,拿出她大爷似的威风,也拨水反击,一下泼得桶外的使唤丫头- shi -身过半。
于是,两人如孩童一般欢闹着在澡房打起了水仗……
难得的轻松氛围,有助于排解昨日来的郁闷。少安秋月闹了许久,出得房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袁氏两夫妇早已把家中清扫完毕,剩余院中坑洼的一摊一摊黄泥积水没法清理。
神清气爽浑身散发菊花香气的袁少安,并着也疯闹了一阵情绪恢复如常的耿秋月,两人甫一出来,即被爹娘叫去厨房吃早点。这个时辰吃早饭可真是尴尬,过不了多久也该做午饭了。
“娘,您歇着吧,今儿晌饭让月儿来煮。”
“让你煮让你煮。家里都没菜了,安儿一会儿领着你媳妇儿去菜地瞧瞧,看咱家菜还能吃没,碗柜里还有几个鸡蛋,蒸了吃吧,晌午先凑合凑合。”
袁氏应下来,招呼俩孩子坐下喝粥,一时感慨颇多:一家人依然能围在一起喝粥说话,依然轻轻松松的气氛,是历经灾难后的万幸。
幸好幸好,一家人都好好的,但愿不要再出啥事,老祖宗保佑!
热乎乎的白粥就咸菜吃毕,少安陪着秋月刷过碗,提了菜篮子一同出门。
一两个时辰过去,日头升起,积水去了大半,往坡下走,只剩农田与水沟仍是水,田埂上再不是看不到路的场面,两人脱了鞋挽起裤腿,光脚踩在- shi -泞的地上,一路向自家菜地走去。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有不少人已出来忙活,放牛的,赶鸡鸭的,挖田口放水的,摸鱼抓蟹的,大人小孩统统出动,像是一种仪式,洪灾过后恢复生机的庆祝仪式。
小两口被这生气所感染,心情更是美妙,双双去到菜地,看见她们家沾满泥渍的青菜也只是摊摊手耸耸肩,没觉得多郁闷。
秋月躬身下去拔了一棵大白菜,直起腰来甩一甩泥巴,想起昨日在耿家的种种,不禁慨叹开来:“也不晓得昨儿那几个大婶咋样了,现下洪水退了,她们总不会再拿话编排我爹了吧!”
“洪水退了立马就有得忙了,她们才没那工夫惦记那个,你想这干啥,平时也不见你那么爱搭理别人的闲话。”
少安不以为然,觉得秋月有些小题大做了。谁知她这态度反倒惹了对方不快,连同她一块儿念起来。
“她们平时说我啥我可管不着,但是说我爹说我家里人就不行!你不知道,我姐和姐夫住在娘家这半年,一开始还好,住久了多得是闲话跑出来,有时候连我姐听得脸都绿了……你说姐夫堂堂一个大男人,心里得多难受。不然你以为他突然打定主意去做猪肉贩天天起早贪黑那么拼是为了啥,眼下姐又有了身子,他压力大着呢!”
“嗯,是。”
“所以嘛,那些人不了解别人家情况,不知道别人心里多难受日子过得多艰难,一天天就知道说三道四,太没品了!”
秋月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跟人有大仇似的气鼓鼓没个完,看着竟是那般可爱。少安见她此态,心内油然生出佩服:“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我以为你就只会眼睛朝天对那些闲言碎语不爱搭理呢!”想不到你如此维护家人,如此懂得理解他人。
“屁话!你当我鼻孔翘上天呐!”
“……”
二人正说得热闹,少安手上动作娴熟利落,巧劲一使扯起一把猪草,抬起头来,眼睛往远处扫过。这一扫,竟是扫出熟悉的景致来。
“咦……那边那辆马车……”
秋月也看见了,她对那马车的主人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如今见之,很难不生出不爽来。
“哟,那不是你家世杰哥哥的马车么,咋这时候来了呢!”
“肯定是来看我的,他准是知道咱们村被大水淹了!走走,别摘了,咱回家去。”袁少安的神情意外又感动,望着远处沿着大道直直向袁家大院而去的马车,欢喜得不行,连忙装好猪草青菜,提起来就撒丫子往回奔。
身后耿秋月立时醋意横飞,怒瞪着那道背影一溜烟远去,心下狠狠啐一口:呸!猴儿急!
也就是有贵客临门,袁少安才抛除淡定,显得尤为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