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于杀完之后,他却奔到另一边吐了。他吐了许久,直到腹中再无其他任何之物,只能吐出一些苦水。
林天贶扶着墙握着剑,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为何我已经具备了报仇的能力,却还是不快活……
远远地传来更夫的打更声,接着,便听见那更夫扯着嗓子大喊:“走水了!快来人啊!”
林天贶此时才茫然地算了算之前的打更声,原来已经到四更天了,我该回去了……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夜里那冲天的火光,抬腿便往客栈飞去。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怕惊扰到晏安,再一次从窗户小心翼翼地跃进去,刚关上窗,背后的油灯忽然亮了。
晏安坐在他的床上,不知坐了多久。就那样安静却冷漠地注视着林天贶。
“仙人……”林天贶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可他的脚上还沾着血迹,他的衣摆早已被血浸透。隆重的血腥味环绕着他,这一低头,就再也不敢抬头。
“仙人……”再出口的话已经带上了哭腔,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不敢说我觉得自己没错,他怕一张口晏安就拂袖而去。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去报仇?
晏安静了许久,久到林天贶以为他已经走了。正想抬头,却见视野内出现了晏安的鞋尖,随后,一张温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后脑。
林天贶眼睛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不管不顾往前一扑,抱着晏安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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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贶:师尊,杀人好可怕TAT
晏安:嗯。
天贶:要师尊抱抱亲亲给安抚TAT
晏安:……
天贶:要抱抱要亲亲TAT
晏安:……抱抱亲亲。
Part 66
晏安不着痕迹地僵了一瞬,却还是慢慢地拍着林天贶的背脊,做着无声的安抚。
他早已知道林天贶想要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缘由,怀里这个少年能有这么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进步,其中也不乏他的帮助。
他是个剑修,不修佛也不怎么专心悟道,并不怎么心怀慈悲。他的道便是手中的剑,而手中剑之真意,便是挡我者一剑斩之。
晏安并不觉得有仇报仇、寻仇杀人是如何不好的一件事。
这世上每日都在生生死死。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杀人、有人被杀。林天贶无非就是那无数人中的一个。世间因果,既结了前因,就该有个结果。
况且仇恨之心堵不如疏,放他去复仇,或许反倒能了结些许心魔。
那一日林天贶在晏安怀中哭了许久。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精疲力尽。
他往日跟在晏安身边,虽然也是一副没脸没皮的小赖皮鬼模样,但其实他从未放纵过自己。但那一日他看见晏安,无论理智上怎么阻止自己,却都控制不住情绪。
这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往后的几日林天贶异常的沉默。城内有官兵在寻找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也因为晏安的收尾没有怀疑到客栈中来。
林天贶一走七年,这个江湖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地下仍旧暗潮汹涌。那些当日打上无为山庄的江湖势力,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那个侥幸逃脱的继承人。但因仙法掩盖,林天贶这七年犹如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任何人查找到他的踪迹。
直到彭家灭门。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无为山庄那个逃走的小儿子,或许回来复仇了。
在江湖人士朝着余州汹涌而来时,林天贶跟着晏安离开了余州。
就像他说的那样,故乡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错过了可惜。因此晏安便买了两匹马,带着林天贶纵马前行。
似乎是因为已经在晏安面前捅破了那层纸,林天贶行事渐渐无所忌惮起来。最初还会找找借口,到后来便会时不时消失个一日半日,再带着一身血腥味赶回来。
晏安从不追究他的去处,只在发现他身上戾气更重之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原以为放手让他去复仇或许会解开心结,却没想反倒与预想背道而驰了……
他们在余州时尚是春天,水暖花开换新颜的日子,一路行至皇城,却已是立秋,恰逢七夕与立秋同一日,皇城的七夕灯火已经燃满了街头小巷。
这几月下来,林天贶已经恢复如初,他似已经杀人杀顺了手,不管灭门时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第二天都能笑着与晏安玩乐。
皇城的七夕灯会人流如织,看不见尾的花灯组成了一条闪耀的长龙,林天贶细致勃勃地看来看去,最后在一个有着巨大莲花灯的摊位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晏安,便笑着对摊主道:“我要那个莲花灯的灯谜。”
“这可是我这儿最难的灯谜。”摊主笑着将谜语递给他,“小哥可要看好咯~”
林天贶向来聪慧,最难的灯谜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解了出来。他拿着那个莲花灯一步一步地走进晏安,而后手疾眼快地将莲花灯塞到晏安手里,笑容灿烂地道:“仙人祝我良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徒弟我身无长物,只能靠智慧送你一盏灯。”
晏安拿着那盏莲花灯有些手足无措,他已经远离凡尘俗世几百年,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盏花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面无表情地道了句:“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