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几桶凉水开瓢冲了,我浑身- shi -淋淋的跑到屋子里拿着毛巾从头到脚的擦过,连忙从包袱里扯了一条叶绿的裙子套上,又拽了件干净颜色的夹袄套了上去。忙不迭的让云烟帮我梳了头,描画了好一番,最后想起来我那还没用皂子洗的头发,还不忘跑到婉莹屋子里冲她要了香粉扑了扑,然后揣上钱袋就往外跑,刚出门,让一阵风给我刮了个清醒,这下脑子才缓过神来。
我这是干嘛啊?我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去还是不去,这真是个大问题,我捂着头蹲在地上,纠结的都要死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来,我还是去了,按着信上写的地址,沿路循到南城李四茶铺。
这是个开在两岔道交汇处的小铺子,撑着挡光的棚子,外面有些散台子,两个岁数不大的小伙子里外忙活着。铺子里面是干净的茶座,这样的店面我也去过,没有银角子,只能在外面的台子上喝上几个大碗茶。跟那些好瓷器是沾不上边的。
“姑娘,喝茶?”见我在外面站着,小厮忙堆着笑上前来迎。
“我……找人。”眼珠子骨溜溜的往里面瞅着,一时还没有那人的影儿。
小厮会意,正打算接待其他客人去,却被我叫着了。“小哥,问您个事,有没有一位辰时来得客人?”
“嘿,姑娘您可逗。现在可都未时了,小店这人来人往的。或者,您方便说个样貌,我帮您问问看。”
也是,怕不是走了吧,都过了三个时辰了,他哪能那么闲。
“啊……那就……”我话音还没落,旁边又走来一个小厮,狠狠的锤了先前那个一拳,小声说着:“陈大人来得时候你还睡着呢,可管住了这嘴,别胡说。”然后又转向我:“姑娘,您是约着陈大人的吧,请跟小子这边来。”
“嗯。”搞不清现在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既然来了,就会会面吧。我做好了准备,就跟着那小厮,往里座去了。
他把我领进一个靠着道边的角落里,虽然那人背对着我,但我知道,是他。
弃武从文的吏部尚书陈落离。
小厮接引到,便悄悄退下。我壮起胆子从他身边走过,落座于那人对面。
“陈大人。”我握紧了拳头,“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
“大人就没有想过我不会来?”一开门我就略带挑衅似的问道。
“即使你不来,我也理解。”他翻过来一个杯子涮了,然后举壶续上了茶水,推到我面前。
“您这是哪里的话,陈大人相邀,我又怎敢不来呢?”我换上了专门跟人摊牌时常用的嘴脸,想试探试探他的反应。
一杯铁观音滑入胸腹,“呵,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一句话,开门见山,掷地有声。
“可不是,二十二年,真如一场梦。日子过得比后院里的桃花树长得还要快呢。”
他似乎是丝毫没有介意我刻意逢迎回敬他的假话。“是啊,你母亲呢?”
“走了。”我干脆利落的回答。
这些年中,我不止百次的设想过我与他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我已经准备好了无数刻薄的语言去应对他每一条为自己反驳的理由。但现在并没有按照我的想法来走,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堆积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解释和开脱。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一样。他仅仅是接受,并没有任何辩解。
我眼睛定于他鬓间夹杂着的丝丝银发上,心中蓦然的疼,如果母亲还活着,是不是也会散下白霜呢?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问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我真的不想回答他,是打算让我回答‘哦,我过得很潇洒很得意?’还是‘我差点就活不下去了我真的很想死啊。’这话像是问我,可我反而觉得他只是在自言自语,明知道答案,自己还是想问出口。
“你……挂念她吗?”
“是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思念她。”他的眼神很真诚,我在其中看不到一丁点掺假。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我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渐渐升腾起来的火焰。要是真像他所说,如此挂念一个人,为什么不立马飞奔到她身边去?他并不是条件不允许,只要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所想,他就有能力将她接到他身边去不是吗?我正欲发作,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深感困扰。
“如果可以,我怎么会忍耐着自己这些年不去见她。”他缓缓开口道:“只要我在她身边,苏荷就会备受煎熬。如果能减轻她的痛楚,不相见又如何。”我眼角瞄着陈落离下意识在桌面上敲击的小指,伸出手看看自己,竟然连小动作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我娘亲的病?”
他叹了口气,说:“苏荷是我的妻子,她的病症,我又怎会不知道。”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月神苏摩降下来的惩罚,即使找遍四大陆的大夫都无法治愈,我和苏荷都知道这一点。”
原来,原来他是知道的,他竟然知道娘亲的病。而且他说,他并不是自愿离开我们的,我可以相信他吗?因为娘亲的怪病所以他才不能接近她。
“我本来打算恨你一辈子的。”
“那也是应当。如果能让你好受一些,那就继续恨下去吧。”
“不。”我将手心几乎要握出血来,“我不能那么做。我本来应该恨你,可母亲让我体谅你。”
“苏荷,还是那么善良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飘远了,仿若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中自言自语,“不过即使你怨恨我,那也是我的过错,我什么都没能为你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