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手重新抖搂抖搂她的被褥,仔细铺好。心想着若明儿我还在这儿,定要拿出去晒一晒拍一拍。
大抵姑娘们嫁人后,等夫君归来,兴许就是这样的心情。
我摸了摸脸颊,好像有点烫。
看帐子角落里有个洗手的盆,我过去准备洗洗手,却是一惊,里面……怎竟是一盆血水。
旁边搭着一块巾子,我捏在手里仔细看着,心又疼了起来。这原本是条白手巾,现下却被洗成了暗黄。
她到这儿最多也就不过一月,可现在这场景让我恨不得给她打晕了带回黎阳。何苦、何必?
国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国,一个小女子,干什么这么糟践自己。
我抹了把泪,定了心,把清明喊了来,盆子往他怀里一塞。便开始收拾她这帐子。
彻雪一直没回来。
我坐在她床边,端着胳膊发愣。中间清明来过一回,揣给我两个肉包子,一根胡萝卜,我啃得津津有味。
一直等到快入夜了,她才回到帐下,掀门帘的时候,一见是我,她愣了一愣,便低下头,刚微微提起嘴角,便不知道又牵动了哪处伤口,脸上又露出痛苦之色。
我一个高窜起来,蹦到她身前。
彻雪依旧垂首摇头,示意让我别碰,她将手里兵器放入架上,又解下满是钉子的狼牙棒,小心翼翼地置于一旁。
站在铠甲架旁,就要脱甲。
我平时也看话本里说,这铠甲穿脱都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至少要一两个亲卫帮忙才能逐件卸下来。
我往前几步凑过去,“我不会解,你也别动,你告诉我怎么脱,我帮你。”
我看她脸色苍白,可能也是不愿与我再纠缠,便温温顺顺指点我,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给她身上一片又一片的铠甲揭了下来。她身上黑衣又- shi -又硬,我话刚到嘴边,想说这都秋天了,仔细别着凉。收回手时,才发现,手指上竟晕出一片血色来。
倒吸一口冷气。
彻雪立马捂住我的嘴,我望向她眼中,尽是戾气。
我忙后退几步,扭过头去,她手中的血腥味熏的我一阵眩晕。
彻雪见我受了惊,也知道自己失态,连忙捂住了眼。好一会,才放下手。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度。
“一月不见,你瘦了。”她的声音仍旧温婉。
“我巴不得掉下去的几两肉,都贴在你身上。”我看着她,拼命忍住不发声,但是却不由得自己泪流满面。
“那也蛮好。”
本来想与她闹个别扭,但我终是没忍住,破涕为笑。
“你转过身,我……要换件衣裳。”
我一想她衣服上都是血,身上的伤口定不会少。就她自己哪里能处理的来?这时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你换衣裳,我定不会偷看,但要是处理伤口,想必你自己也做不来。若是你害羞,便把我当作莲香,要不我就蒙上你的眼。两条路,你选哪个?”
“为何不是蒙你的眼?”她下意识道。“……”话刚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两片绯红的云霞悄悄爬上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
我转身去- shi -了一条巾子给她。便转过身走到帐篷入口,背过身子,等她自己擦拭完身体,换好衣裳。
她的声音压的极低,但我还是能听到她因吃疼而轻轻喘息。
待她让我转回身时,彻雪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长衣长裤在床边坐着,身旁放着一个榆木盒子,里面有几盒药膏,就是我来时闻着帐子里有股药味的来源,还有些绷带以及处理伤口的小工具。
我叹息一声走到她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人。“我可不知,你从何时起爱穿黑衣。”
彻雪愕然,瞬即嘴角又漾开笑意。“不久前罢。”她道:“未曾想,这颜色也很适合我。以前我也想过,若是男儿身就好了,锦茗也可以安然过个自在无忧的童年。现下却觉得,作男子亦是不容易,行伍不比朝堂,我也多少有些理解几位将军伯伯为何那么瞧不上只会做嘴皮子功夫的读书人。”
“我与他们比,才不算什么。”她赧然一笑,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些血色。
我心头揪的紧。
“很疼吧?”我问她。
“尚可。”
“涂了药没有。”
“涂了。”她垂下眼,答道。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将她衣服一扯,我虽然背过去身,但她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却放在耳中,她虽清洗了伤口,但……
看到她身上一面面的伤,我还是不由得睁大了眼,捂住嘴。
彻雪飞快的合上衣襟,皱着眉头盯着我,像是防贼一样。
“你平时用什么药膏,指给我。”我回过神来,抓着她的胳膊。“我说了我来,你别动,再让伤口裂开。”
彻雪盯着我不言语,僵持半晌,她却也松了手。我取了喷干净的水来,又洗了洗那发红的巾子,蜷腿坐在她身后,轻轻拨开她的衣裳,这一看不要紧,我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即便是有铠甲护着,彻雪清瘦的后背也布满了青紫的瘀痕,夹杂着刀伤,甚是骇人。我怕自己呜咽出声,便掏出手绢塞在嘴里。一点点的为她清洗伤口,然后上药。
她想必也是能感觉到我颤抖不止的手。
不可能不疼,不可能还忍着。
她这段日子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我话在嘴边,竟然不舍得问出口。只是偶尔我不小心碰到她伤口,渗出血丝时,才听她“嘶”的吸一口冷气。
我战战兢兢地给她处理了能有两个多时辰,帐子里的蜡烛都要燃尽了,这才重新给她裹上绷带。我去她的行李里翻了翻,竟然再没有一身干净衣裳。我脱下了身上这身小厮装扮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彻雪想必是累极了,头还没有枕到枕上,便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