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向来说一不二,伍长童环视一圈教室,知道这句话是个命令,而不是商量。她认命般地将东西收拾整齐,委托邻桌的同学帮忙照看,然后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出了教室。
她真的去- cao -场上跑了十圈,一边跑一边试图将那个噩梦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但那个声音还是在问她:“为什么你不知道是17?”
1708这四个数字深深地刻在伍长童的脑袋里,就像个噩梦一样。她跑完了十圈,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按照Mary的命令,贴墙笔直地站好。
课堂还在继续,不过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所有的优秀作品都已经展示完毕,Mary在讲台上提问:“聊一聊你最喜欢的那个作品。”
伍长童气还没有喘顺,Mary便点了她的名:“Kid,你来回答。”
上半节课在睡觉,下半节课在跑步,伍长童什么都答不出来,只好道歉。
Mary又批评道:“该学习的时候跑步,事后追赶起来,只能事倍功半。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教训。”
要是自己没有上课睡觉,也就不会被惩罚了。伍长童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并不争辩。
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响了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同情地拍了拍伍长童的肩膀,而她只能勉强笑了笑。
她走到Mary身边,道:“我没有端正学习态度,抱歉。”
Mary看了她一眼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去你改造的音乐餐厅看过了。那个餐厅打着中国风水大师的名号,所以我想看看她到底是谁是何方神圣,肚子里有什么料。结果没有想到,看到的却是那样的垃圾。你认为你的实力强到可以独自接活儿的地步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安排过于突出音乐的声音,打扰到客人们的正常交谈和进餐。这段时间以来,餐厅的客流量显著下滑。可以说,是你害了那个餐厅。”
“我知道你们留学生大多数都缺钱,我不介意你们拿这个专业去赚钱,这是你们大多数人到我这来学习的最终目的,但我不希望你——弄巧成拙。”前半段话Mary都是用英文说出来的,唯独这最后四个字换了汉语,说得字正腔圆。
伍长童觉得脸上灼热,仿佛被重重地扇了四巴掌。她愈加羞愧,却只会说:“对不起……”
的确是餐厅老板套路她的,但是她的确骄傲自满了,不是吗?她不认为她有立场辩解,更何况Mary不会接受辩解。
Mary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我最近也接了一个餐厅设计的活,需要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灵感。这几天晚上你晚点回家,跟我一块儿去各大餐厅和酒吧看一看。”
伍长童想到医院里脸色苍白的栗雨青,下意识想要拒绝。
Mary说:“又是为了你的朋友吗?你的人生是为她而活的吗?”
伍长童的脑海里瞬间闪过1708这四个数字,她问Mary:“我是不是总在做错误的决定?”
Mary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替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伍长童没有立刻回应Mary,当天晚上到了医院,便对栗雨青说明了整件事情,最后询问她的意见。
栗雨青穿着病号服,显得脸色愈加苍白。听完之后,她问:“你还会到医院来照顾我吗?”
伍长童说:“忙完了就过来。”
栗雨青便体贴道:“那……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伍长童看着栗雨青总觉得心疼,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用等我。”
栗雨青要住院,伍长童不在的时候,她就自己玩乐高,或者是跟护士姐姐玩。护士姐姐很喜欢她,大家相处得好不错。
伍长童终于体会到了替导师接外包活的艰苦。Mary带着她四处奔走,一天晚上要踩点五六个店,每一个酒吧或者餐厅的风格都不一样,她还需要拿摄影设备,将所有情况客观地记录下来,并在回家之后整理成汇总表,等待Mary第二天的抽查。
好在她当过几年炮姐,背着摄像机连续奔走五六个小时,根本不在话下。
Mary进入到建筑内部之后,第一件事情通常是问伍长童怎么看。伍长童通常要思考好一会儿,Mary也不催,就杵在原地,冷冷地瞥着。
等到伍长童终于将组织好语言,战战兢兢地说出答案,Mary又似笑非笑地骂一句:“垃圾。”
伍长童在这方面的抗打击能力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语言上的贬低就失去信心,而是笑嘻嘻地迎上去问:“Mary,我哪里说错了么?”
Mary便会再点评一次,她简明扼要,言辞犀利,令伍长童获益良多。几天下来,比以前四年的收获都要大。
虽然伍长童燃栗雨青不要等,但她每每回到家中,总还是能看到一盏亮着的灯。
第一天第二天,伍长童心里觉得很暖;第三天第四天开始担心栗雨青的身体;第五天回去得稍晚一些,看到栗雨青从沙发上惊醒,揉着眼睛困顿地说“你终于回来了”的时候,伍长童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问栗雨青:“你为什么不睡?我不是叫你好好睡觉了,不要等我的吗?”
也许是因为扛着摄影机跑了五六个小时,又被Mary贬低得灵魂崩裂,伍长童的语气并不怎么好,显得有些生硬。
栗雨青眯着眼睛笑了笑,摆着手说:“好,我下次就睡。”
栗雨青的表情也未免太过迁就……伍长童察觉到了异样,想要追问时,却发现栗雨青已经站起来往卧室里去了,背影显得十分萧条。
伍长童叫住她:“诶……”
栗雨青回头,眼神纯粹,说:“童童,怎么了?”
伍长童犹豫了一会儿,却只是说:“……晚安。”
自己回来得太晚了,栗雨青真的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再后来,客厅的灯总是亮着,栗雨青自己却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