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儿的军医摇头道:“冲冠一怒啊。当年为了救睿王妃,一夜之间平了宛丘荼族几万响马,这睿王妃啊,就是这睿亲王的一根软肋。”琢磨了一下又道:“睿王妃这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矮个儿瞅他一眼,缩了缩脖子,“这事儿可不该你我来说。”
冷风吹得枯草微扬,庭院里更萧索了。周牧白站在廊下别扭了一会,终是心疼沈纤荨,拉着她的手要回屋里坐着。
屋子里炭火正旺,思金守在小炉子边打了个盹,听见主子们进来,忙醒过神来,将架上烧得滚烫的一壶水端到桌前,沏了几杯热茶。
纤荨道:“你去看看远政和婳儿。他们该醒了,奶娘一个人照看不过来。”
思金曲了曲膝,退到门外,随手关上了门。
牧白掀开一盏茶,吹了吹浮在上边的茶沫,捉着纤荨的一只手,将热茶放到她手中。“当心烫。”她柔声道。
裴越站在桌旁,看得愣愣的。跟随睿亲王也有些时日了,可一直在战事中,他还从未见过睿亲王与睿王妃相处,今日一见,实在是让他越发糊涂。
寻常夫妻的举案齐眉,也当是如此了。可是……她与她……都是女子啊。她们,她们!!!
裴越使劲儿摇了摇头,像要把什么甩出脑袋似的。
周牧白睨他一眼,道:“坐。”
言简意赅。
裴越傻乎乎的坐了下来。
周牧白又道:“说!”
裴越张了张嘴。
沈纤荨的眼睛又弯了起来,她环着那杯热茶当暖炉,笑嗔道:“你别吓着越儿。”转而望向裴越,“越儿,我可以这般叫你吧?听牧白说,你与她是总角的情谊,她当你是弟弟般看待,在战场上,你救过她的命,我还未能当面谢谢你。”
“啊。”裴越跳了起来,立即道:“不敢当不敢当。蒙王爷王妃不嫌弃,叫我越儿很好。”说罢抬起眼来。
杯盏中茶烟袅袅,正映着纤荨的秋水般的眼眸,更是泪雾迷蒙。
裴越正经了脸色,在心里默默的想了一会,才抬起首道:“微臣不才,王妃的伤微臣恐怕难于成医。”
周牧白身形一动,刚要开口,纤荨立即扯了扯她的衣袖,要她听下去。
果然裴越续道:“微臣曾听家父提过,柳家并非京城世家,而是与孟贵妃的家里有什么渊源,才迁到了京城。家父之所以提起此事是因为,传闻柳家,擅长用蛊。”
“用蛊?”冷意和焦色同时涌上周牧白的眼睫,她森然道:“你是说,王妃的眼睛,是中了蛊毒?”
“微臣技艺浅薄,实在无法确定。但是无论如何,还请殿下与王妃尽快返回京城。”裴越望着她们,年少的脸上满满的认真:“家父曾说,用毒与用蛊最大的区别在于,毒者,对症可解。蛊者,非得寻到唯一药引,否则,华佗再世亦无药可医。”
念玉执着一根瘦长的火棍,将火盆子里的炭火拨了拨,厢房里映出书瑶长长的影子,独坐在床沿边上。
思源紧闭着双眼,脸若金纸,毫无血色。光滑的肩头在锦被下露出一截缠了血的白纱。书瑶的目光从思源的脸上滑到白纱上,又从白纱滑回她年轻的脸庞。
已是掌灯时分,念玉到厨房端了一盆子热水回来,拧了一块热巾布,要给思源擦擦脸。书瑶接过巾布道:“我来吧。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回屋里歇一会罢。”
念玉看了看床榻上兀自昏睡的思源,自语道:“一饮一啄,莫非当真有天注定?”
书瑶手里拿着巾布,侧过脸来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念玉道:“上回在琼州,你病得人事不知,也这般昏沉沉的躺了好些天,浑身发着烫,你还记得么?”
书瑶道:“记得。后来遇上玄翼军,睿王妃就被他们劫走了。”
念玉叹了一声,点头道:“临走的前一日,我陪我家小姐来探望你,思源也如你现今这般守在你床前,口里喃喃的说着话。两位王妃站在窗边商议着事儿,唯有我听到了,她悄悄抹着泪,轻声说,快些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愿意的,即便老天爷爷要收走我的命,我也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高考都没那么拼命。我去睡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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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 江夏 砸来地雷一枚+一枚+一枚。
太谢谢了。小草拜谢。
第97章 一曲寂寥
返回瑞京的行程很快议定下来, 周牧宸与周牧白同行, 一个为的是江山, 一个为的是美人。
回京前日, 周牧白执意要将睿王府仅余的三名亲卫留在崇海郡,此三人经历了多场战役, 不单武艺高强,且机敏善断, 牧白将他们留下, 带领一队精兵保护无法同行的思源和书瑶。
周牧宸听闻此事后觉得她小题大做, “这丫头救了睿王妃的命,你感激她是应当, 但说到底, 她也不过是个丫头,为主子拼命是分内之事。你这般大费周章要行军的将领去保护一个丫头,还把亲卫都留下, 你让底下人怎么看。”
“她是个丫头,可在臣弟心里, 每一个人的- xing -命都是一般无二的。”牧白说这话时正与太子站在庭院廊前, 遍地纯白的积雪映着她同样纯白的绒帽披风, 只有一双眼眸漆黑如点墨,明灿如晨星。
“哦?”周牧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若是这般说,那日在匕首刺过来时,王妃和小丫头必须死一个,你选择谁挡刀呢?”
周牧白怔了一怔, 牧宸见她无言,也只拍拍她的肩,与她错身而过时随口道:“孤王说笑罢了。”
“皇兄。”牧白望着他走出几步的背影开口道:“若是那一日,臣弟可以近在身前,无论那柄匕首刺向哪一个,臣弟都会为她们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