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的蔓帘下星光落在了床沿,月影阑珊。牧白睡得并不踏实,双眉紧蹙着,仿佛还想着民生国事。纤荨吹熄灯烛,倚进床榻,拉过锦被盖在彼此的身上,两个人便挨得极近了。
已有大半月没好好看看她了,纤荨的指尖轻轻抚过牧白的脸颊,她似乎又清减了些,眼下都有些淤青了,怕是也没睡好罢。往日她总是对她温和的笑,眉眼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柔情,对着旁人时却是闲庭信步中指点山河,意气飞扬。如今她睡着,轩昂的英气便收敛了起来。她忽然想,她身上的秘密是不能为外人知晓的,那么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能在这般亲近的距离,见过她这般温婉沉睡的模样。
沈纤荨已经很困倦了,她眯了眯眼,又想起小果子哭着说她掉进了冰窟窿里,那一刻她的心也好似掉进了冰雪中一般。幸好,她只是感了风寒,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会如从前那般,恣肆畅意,众人都仰望着她,却都不及她。纤荨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地依着牧白,牧白在睡梦里习惯的展开手臂,将早已熟悉的人儿揽进怀里,纤荨将手搭在牧白的腰上。这一夜好长,你终于回到了我身旁,与我交枕安眠,共赴梦乡。
原以为这一夜忙乱已经过去,不想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周牧白竟沉沉的发起热来,纤荨睡得浅,辗转醒来只觉得牧白挨着自己的身子不寻常的烫,她睡意登时消了大半,抬手摸了摸牧白的额头就要起身叫人,牧白却也醒了过来,睁着迷蒙的眼探手捉着自己额上温软的手,那时天色已经浅白,清晨的光从窗格子上透了进来,纤荨半仰着头,眼里满是关切,牧白看着怀里玉一般的人儿,绽出一抹轻柔的笑,那笑就如适才入睡前纤荨所想的一模一样,温和,儒雅,还带着满满的宠溺。牧白拥紧了她,轻轻道:“你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可是想我了?”她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我总是想着你。别走,让我再梦一会。”
纤荨被这抹笑眩了双目,整个人都微怔着,只觉得牧白眼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清晰,牧白的呼吸落在她的呼吸上,彼此交叠着,就如相濡以沫一般。牧白的呼吸有些烫,纤荨的脸馥馥的红了,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手心微微出了汗也不自觉。她渐渐拽紧了牧白的衣摆,只觉着一双柔软的唇,缓缓的缓缓的滑过自己的额头,自己的脸颊,最终印在了自己的唇上,她的吻,就如她的笑一般,温暖而宠溺。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晨光微露的时分,纤荨倚在牧白的怀里,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第27章 来诊喜脉
大年下阖州一众官员纷纷到府拜望,沈纤荨一律挡了,只说周牧白要静养,管家又送了各府的节礼进来,纤荨本不待收的,牧白却知道这是历来的惯例,若都退了他们反而要多想。纤荨只得让书瑶拿了库房的钥匙,着管家带人造册收好。
其他黄白之物倒也罢了,其中有一尊玉佛高约两尺,雕得玲珑剔透,佛身宝相庄严,一双眼睛却有顾盼之色。牧白看着新奇,便留在暖阁中赏玩。纤荨言道,此乃塞外大衍国的风俗技艺,想是阖州与大衍国边贸相邻,常有商贩收了各国的产物两边贩卖。牧白惊诧道,这都知晓,世间可还有你不知之事?
纤荨抿嘴一笑,坐在书案前展开一幅卷轴,《九九消寒图》画已过半,今日的阳光未必很好,纤荨的心里却透亮,一朵梅花在她笔下怒怒绽放。牧白倚在床榻上,看她凝眉落笔,一束光从她身后铺陈下来,及腰的发丝都渡上了一层薄金。薄金之中藏着小巧的耳朵,弯弯的耳廓,耳垂上还坠着一枚圆润的珍珠。牧白的目光飘忽起来,那珍珠的光泽在她目光中蕴开,她看到她红润的唇,唇角微微扬起,像某个晚上,她梦见的甜蜜。
纤荨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回身,看到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上燃着不寻常的红,她停笔走到榻前,俯身望着她:“怎么了?可是哪儿又不舒服了?”
牧白看着她举起手,放在自己额头,探了探温度,又坐在床边,拉着自己的手,纤荨的手很软,手指像几根水葱似的水灵,和自己常年习了弓马的带着薄茧的手截然不同。
她胡思乱想着,纤荨看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瞧,不由得也红了脸,待要放开手,牧白却反手抓得更紧了,只听她痴痴的道:“纤荨……”
“嗯?”
“你真好看。”
等了这半晌,不曾想等来的是这么直白的一句,纤荨的脸刷的红透了。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怎么回答,牧白却自顾自的说:“你记得,我们大婚时,我与你说过的话么,我说,我身上有个秘密,却不知怎么告诉你。”
纤荨忽听她这般说,便抬起头来,牧白正望着她,目光认真而执着。她极轻的,点了点头,才又听她续道:“这秘密,是生死攸关的,这几日,想来……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虽然我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说着笑笑,带了几分纯真的淘气,“但你连异国他乡的画风都了如指掌,想来天底下也没什么事能瞒得住你。”纤荨嘴角含笑,牧白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又道,“那时我曾想,无论怎样,总不能连累了你,后来又想,若是你有了意中人,不如,就放你走罢。”
庭院疏阔,院子里的日光已经初斜了,书瑶和思源在廊下看几个小丫头踢毽子,偶尔往里屋望一眼,深冬的寒气逐渐散开,暖阁的窗牖支了起来,隐约听到两个主子在里间低低的说话,有风行过,那声音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的。
纤荨的指尖像清风游弋花蕊似的划过牧白的手心,有点痒,她轻轻的道:“你如今,还这般想么?”
牧白摇摇头,脸上的笑更分明起来:“如今我觉得,便是,便是你有过意中人,我也不愿放你走了。你已经嫁予我,以后,我便是你的意中人。”
“霸道。”纤荨嗔她,又眯着眼睛含着笑,“为何又不愿放我走了?”
“因为,你已住进我心里了。”
元宵之后,阖州府又恢复了忙碌,周牧白也已经大好了,时常领着几个儿郎在州郡之间奔走督办。沈纤荨怕她冷着,棉衣夹袄自不必说,每日出门前必要亲手给她穿上大貂鼠风领,又叫跟着的人多备几个暖手炉,沈岩沈岚都笑她要裹成粽子啦!沈佑棠也笑,殿下与妹妹和好如初,裹成粽子也比一个人冻在东暖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