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陈瑗才扯过身上的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就猜到你出事了,来晚了,对不起。”
陈瑗把蓬乱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和红肿破皮的半张脸极不协调的五官,声音发着颤,带着哭腔,“我要是有一个父亲就好了,就不会被人家这样欺辱,不怕出事,不怕闯祸,因为不管我犯什么事情,父亲都会帮我摆平的。”
“好了,不哭了。”
“不,我要哭,不是,我要说,你看林漠荼多好,众目睽睽之下杀个人你都能帮她摆平,凭什么,我就要来承受这些?凭什么,她就有那么的好福气?凭什么!”母亲凭什么恨我!我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傻子,饿死在路边,也不想父亲替我去送死……
陈瑗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哭,像是在吼,把这些年的愤懑,委屈,都发泄出来。
林警官蹲下身,双手把陈瑗抱起来,轻声说道:“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是在保护你的那一方,而不是伤害你的。”
“没有下一次了,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陈瑗靠在陈警官的肩上,一抬头便看见,藏在门后那半张惨白的鬼脸,情绪看不真切,只是在接触到陈瑗的目光之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女人,你并不是她丈夫的情妇,这一切都是我逼迫你的,你也不用吃这些苦。”
“我不想林漠荼再被关进牢里,那不是她这种好女孩该去的地方。”其实,她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的而已。
公开承认自己是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就等同于向世人表明了自己是一个小三,c-h-a足别人家庭,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这个标签会跟随你一辈子。求职,工作,结婚,方方面面,都会不顺。
陈瑗并非不知轻重,她不想林漠荼因为她把自己前途毁了。一个年纪轻轻进过大牢的女孩子,以后可如何是好,如何找工作,如何寻良婿。
“其实,你告诉他们也没事,他们未必能活的过今天。”
“你也这么觉得?”陈瑗闭着眼睛,都能够感受到林警官胸腔里的笑意,说道:“其实,那个东西跟着我,除了让我做点噩梦外,对我好像没有恶意。”
“但愿吧。”林警官把陈瑗抱进车里,关上了车门,背靠在车窗上。
乔晟把一个袋子送到陈瑗手里,说道:“队长让你换的。”
陈瑗打开,看见一堆挂着标签的新衣服,还有两双新的球鞋。陈瑗认为自己应该恨老刑警的,可看着半裸在外的脚踝,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陈瑗换好衣服,打开手机,看见13个未接电话都是林警官打来的,遂把车窗摇下来,问道:“林,警官,你下午打电话找我了。”
“哦,”他闻言愣了下,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怕你出事,多打了几个。”
若真是这样,怎么会一次x_ing打这么多电话?他一定有什么紧急的事想要告诉自己。
可是现在不愿意说了。
陈瑗自幼便没有刨根问底的觉悟,索x_ing就不再过问。
汽车引擎声响起,乔晟倒车,调整方向,向破败的门口处开去。
林警官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压在即将合闭的车窗上,并没有理会陈瑗慌张的朝后躲去的神情,简短而迅速的说道:“抽空,回家去看看吧。”
陈瑗缓过神来,车子早已从林警官身旁开了过去。那句“回家,看看,”像风一样从她的耳边掠过,她低下头,看到压在手底下的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粉红的钞票,约有两千块钱。
回家?陈瑗啊,她早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陈瑗决定给卢君爱打一通电话,告诉她,自己想回去看一看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还有躺在冰冷的地下的亲生父亲。
电话那边一接通,便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那男人每次在接起电话的都会习惯x_ing的喊她:“媛媛。”
这次接起电话也是一样,只是没了以往的轻快。
陈瑗那句“爸”,在喉咙里卡了许久,终于像完成任务似的,吐了出来,迅速的问道:“我妈呢?”
那边沉默了许久,有呜呜的声音传来,如此压抑。陈瑗从没有听过男人的哭,她安静的听着,就会发现,男人的哭声永远都是低低的,没有声响的,所有的都压抑在心底,不敢把悲伤露出来。
所以他们哭的时候,才是最惹人疼惜的。陈瑗心口被撕裂似的疼,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挂断声,在后车座上寂寂的坐了很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瑗,抬起头,便看见乔晟笑脸,印在车窗上,那么阳光,那么温暖,却晃得有些刺眼。
如果他也曾十年如一日的做着噩梦,每次醒来都要体验一次如坠冰窟生不如死的感觉,每天都被一张惨白的鬼脸盯着,父母因他离开这个世界,亲友对她谈之色变,仿佛他是瘟神,会给所有人带来不幸。
如果他过去十多年的人生是这样,乔晟啊,你还能笑的出来吗?
南方的六月,依然很冷,冷的彻骨。
陈瑗裹着白色的厚棉服,呆呆的跪在一对坟墓前。两座坟墓连在一起,一座土壤干硬,发暗,另一座是新坟,土壤干净,松软,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乡下不兴在墓前立墓碑,因为死者大都葬在各自的田地里面,除了亲戚,也不会有谁会来悼念。
可这方圆二十里,都知道这地里面埋得是什么人。
y-in风扫荡着焦黄的柳叶,“吱嘎——”一阵乱响,烧净得未烧净的都“噗——”的散乱到空中,和烟灰一起打着旋的扑向众人。
陈瑗怕被烟灰进了眼,在风起的那一瞬就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注意到粘在肩上的纸钱不大情愿的落在地上,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拂开。
便是连她白色的布鞋上,也是一尘不染。
这一阵y-in风,起的莫名其妙,跟着一起抬棺送丧的劳力,也都觉得y-in森森的,起一身的j-i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