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殿下是谁的药都不喝吧。”将药推到了贺昆槿面前,“我记得殿下曾说过,殿下所使用的此类幻术,大都只是将一个暗示植入受者心间,使其相信、忽视、遗忘一些细节。所以,李太医的药本就是对着真正的殿下所开,只是幻术让他忘记了他所摸到的脉象的- xing -别。”
“所以,”再将药推得靠前了一些,“殿下还是莫要再寻借口了。”
“他开的药对症不对症又如何?天下仅此一只的燚教炎蛊,他莫不成能解?”仍旧将药泼入了火盆,将碗随手一抛,不偏不倚地接上了角落里那一摞的碗。
趁着重伤昏迷,被人灌了一个月的药,那味道至今都还残留在口间,又怎会自讨苦吃,喝了这些根本毫无作用的东西?况且……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这几日待得腿都麻了。”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告诉叶将军,我已无碍,明日便启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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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穿梭于京城街道,无视了旁人的目光,更无视了此行的终点。方才书房内祖父的话语仍在心头挥之不去,满腔幽怨,无处诉说,无处发泄。抿着唇,攥着拳,压抑着的情绪为那秀美的脸庞,镶上了一层冷峻的轮廓,竟在这烈日炎炎的夏季,让寒意泄满了周边。
三皇子?他们竟筹划着将自己嫁给三皇子?那种把身边人的命当草芥的三皇子?
那侍女遍体鳞伤的样子,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开什么玩笑?!
快步靠近,冷不防惊起一个寒战,“小姐,您可得消消气,”指了指自己的袖口,冰渣一片,“寒气都外泄了。”
猛得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宁源的脸,再三确认着自己并没有随意让灵力外泄。低头看了看那袖口,整片整片的冰花,将袖子冻得僵硬,没有分毫在这烈日下融解。抽了抽嘴角,再度望向宁源的目光中,带着恍然,带着羞恼。
“莫拿你那三脚功夫唬人了。”转头看了看,确认俩人的对话,旁人并不能听见。
“我有何办法?谁让我那偏让我叫师兄的师父大人,传了根灵羽,未待教会我些什么,便弃我而去了。”嘟着嘴,耸着肩,“就连这两把刷子,我都是从谷……从夫人那儿举一反三偷学的。还好幻术寒术,都是灵力本源。”
“接着编。”清楚地知晓着宁源的师父并未弃她而去,两人的分离只是为了更好地再聚。
“……”挥了挥手,解去幻术,“无论如何,总归是让小姐您停下来了。再这样走下去,待到了外郊,您就得和您的未婚夫见面。”
一个锐利的眼刀。
缩了缩脖子,“得,潜在的未婚夫之一。”
身侧的寒意,这次是真真切切,“哎哎哎,大热天的,您悠着点。”三步两步,躲了个老远。
看着宁源那一连串故作夸张的动作与话语,心知她是为了自己,嘴角擒起一抹笑意。抬头看了看那即将昏下的天色,摇了摇头,“莫要闹了,回去罢。阿爹阿娘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此事还未成定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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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来到客栈的后院,点点头,算是回了那些沿路侍卫行了个不停的礼;挥挥手,让他们一一退去,为自己寻了处安静的地儿。目光扫视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竟在那一片灌木里,寻到了矮矮小小的木槿,纯白的花儿,一个个倔强地单生于枝端叶腋间,安安静静,孤孤零零。
抬头望了望天际,西下的阳光即将离去。摇了摇头,叹了叹气。看了看自己那因蛊毒发作,皮肤坏死,再度被缠满绷带的滚烫左手掌心。
“木槿花,朝天子。朝开暮闭……快了呢。” 抬手遮住那照上脸颊的一缕夕阳,“用于我,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你竟是如此看待自己名字的?”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个激灵,急忙转身。
不惑之年的男子,精致的锦袍,名贵的佩环,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霸气。
眨了眨眼,寻着那早已模糊的记忆,将印象中那总是徘徊于母亲紧闭的房门前,留给自己严酷背影的人儿,与这被岁月与经历洗刷过的脸,做着细致的对比。心头叹了口气,并不欢喜这早到的再聚。
“罪臣贺昆槿参见陛下。”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意,俯身,下拜。却被一只满是茧的手,擒住了胳膊,入骨刀伤的一阵麻痛,厚痂开裂,抽了口凉气,下意识地缩起,却又片刻间回想起了手主人的身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来人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干咳两声,将手收回:“连声‘父皇’,都不愿叫了么?”搓了搓指尖,借着夕阳看到了那粘稠的红色液体,皱着眉,瞧向贺昆槿那已渗出了血的左袖,“竟搞得如此狼狈。”
仍旧是艰难地完成了下跪,沉默不语。
凝视着眼前这自己从未关心过的倔强儿子,心头满是愧意。未曾满周岁便被笙儿带走,被朝大哥收养;八岁时,养父与妹妹被绥王斩杀于眼前;十一岁被先皇下旨,送往焱国为质;之后又因自己的旨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将其面对。
“哎……”长舒一口气,“你既自称‘罪臣’,那便说来听听,何罪之有?”
“身为臣子,却险些忤逆陛下旨意,是为不忠;身为人子,却无法保证自己的- xing -命让父母担忧,是为不孝;身为皇子,却挑动战争让百姓遭难,是为不仁;身为质子,却擅自挑拨两国关系,是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故为罪臣。”
“……”品味着这每一句话的深层含义,敢情这儿子是在拐着弯骂自己?
夕阳完全落下,木槿花悄然藏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这生涩而又陌生,尴尬而又别扭的父子。
“起来!”盯着那已然跪不稳却还在强撑的人,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