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花崇分明看到,有两道眼泪从他眼中滑落!
他握着砍刀,吃力地在狭窄的巷道中走着,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好似正在与一道无形的力量抗争。
他似乎在竭力阻止屠戮。
“肖队他,他……”张贸哑然地站起来,几乎要冲过去。
肖诚心的怪异举动令所有人感到不解,突击小组组长迟疑道:“花队,现在是否进去制服他?”
“不行!”花崇斩钉截铁。肖诚心身上的炸弹,并非受肖诚心一人控制,连烽可以随时引爆炸弹。若是突击小组现在行动,恐怕小组里的所有成员都会把命搭进去。
“花,队。”肖诚心停下脚步,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的嗓音沙哑至极,像是从炭火中挤出,眼泪在他痉挛的脸上淌过,一滴一滴打s-hi他那不合身的迷彩服。
他的胸膛与后背挂满炸药,手上的砍刀浸满无辜者的鲜血。
他穿着迷彩,却已经是一个刽子手了。
j.īng_神被Cào控的人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如当初驾驶卡车的黄才华,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肖诚心竟然挣扎出了些许清明,一双泛红的眼痴痴地看着巷道外的同僚,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花崇的心脏像被一双皲裂的手抓紧了一般,在肖诚心眼中看到了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肖诚心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在意识被彻底摧毁之后,他靠着什么拼命清醒过来?
“我……”肖诚心难以发音,整个人都在发抖。
连烽对这一幕似乎非常意外,肖诚心也许是他第一个不听使唤的“棋子”。
“我有办法。”耳麦里,传来柳至秦的声音,花崇浑身一凛,“你说什么?”
“我有办法,但需要时间。”柳至秦紧声道:“干扰信号,可以……”
话音未落,肖诚心突然转过身,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然后拖着怪异的步子,向相反方向跑去。
那声吼叫,苍凉又悲伤。
巷道里的人纷纷躲避,惊声尖叫,狙击手的枪口追随着肖诚心,时刻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花崇喊道:“肖诚心!”
肖诚心没有回头,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已经无法理解。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协调,速度却越来越快,好像正在用尽全力奔跑。
而巷道的另一端,是已经被清空的平房。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肖诚心在用最后一点残存的神智,尽最后一份身为警察的责任。
世界就像静止了一般,只有他在奋力奔跑。
可说是奔跑,不过也是如木偶般的扭曲挣扎。
短暂的几秒,被成倍拉长,但再长,也只是徒劳的妄想。
几秒不够肖诚心跑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也不够柳至秦彻底阻断爆炸信号,却足够连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豁然之间,火光冲天,爆炸声令大地震撼,破旧平房的玻璃簌簌碎裂,而在爆炸发生的一瞬,肖诚心仍旧在亡命奔跑。
花崇仿佛听到,肖诚心在大火里用像往常一样忐忑小心的语气说:
“花队,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办案。我,我想成为重案组的一员!”
突击小组冲进巷道中,救出一个个吓到晕厥的居民。他们很多受了伤,血流不止,却没有一人在爆炸中殒命。
“那些炸弹本可以炸毁整个巷道。”拆弹专家道:“但肖队跑,跑……”
话还没有说完,拆弹专家已经别过脸,右手捂住双眼。
“对不起。”柳至秦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对不起,没能阻止爆炸。”
花崇喉结抽动,抿紧的唇止不住地颤抖。
这场爆炸本会造成难以估量的伤亡,但最终却因为肖诚心失去对身体控制后的尽力狂奔,而令巷道中的几十条命逃过大劫。
可那个在最后关头也没有倒下的警察,现在已经尸骨无存。
活下来的人,竟是连悲恸的时间都没有。
花崇转身,蹲下,单手掩面,泪水濡s-hi了手心。
肖诚心最后关头的举动显然大出连烽意料,花崇再次拿起手机时,通话早已挂断。
柳至秦长吸一口气,“连烽的位置已经锁定,在富康区谷丰路,我和沈队马上过去。”
花崇站起来,体内蹿起一阵麻意。
救护车和消防车都被堵在远离巷道的地方,难以开进这狭窄的平房区,特警们背着伤者快步往外跑,高压水柱冲天而起,水雾朦胧,降落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张贸紧咬着牙,双肩剧烈颤抖。花崇从他身边经过,听见他轻声说:“肖队太惨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是肖诚心?
肖诚心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没有。
一定要说的话,他不过是个不那么积极的警察,在积案组混着r.ì子,遇到难搞定的案子就退缩,畏首畏尾,和人们心中的刑警形象相差甚远。
他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警察,甚至连是否合格都要打一个问号。
但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明知经验不足,能力有限,仍想要从舒适圈里挣扎出来,成为重案组的一员。
可凡人使尽浑身解数的挣扎,最终只沦为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
如果肖诚心还是以前那个庸庸碌碌的积案组组长,就不会整r.ì往重案组跑,自然也不会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盯上,而后被夺去心智,成为一枚被人随意Cào控,然后抛弃的“棋子”。
刑侦支队再忙碌,积案组也是一个避风港,谁也不会去找“档案管理员”的麻烦。
他本可以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