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私人诊所,他拉扯唇角,冲角落的白大褂点点头,吴医生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示意殷折枝坐下。
吴医生用专业仪器检查过他鼓膜和外耳道,再进行电测听检查,殷折枝浑身僵硬,呼吸都微弱许多。
他讲述前因后果时唇色苍白,略长额发遮掩住浓重黑眼圈,今天的殷折枝出门甚至不需要多加伪装,满脸的倦意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吴医生一边听他娓娓道来,一边在病历表上龙飞凤舞着难以辨识的连笔。
“突发x_ing耳聋,情绪的紧张、激动、劳累都会影响到植物神经。”谈话以一团墨渍画下句点,吴医生沉吟片刻说道,“殷先生,您这依然是心病。”
“即使痊愈,复发的几率也不容小觑……放轻松点,殷先生。您也说前两天只是暂时x_ing耳鸣,现在看来听力并没有受到明显影响。”吴医生安抚道。
殷折枝面色苍白地报之一笑。
“您最近有接触发病源相关的人或事吗?”吴医生神情肃穆。
殷折枝张嘴就欲矢口否认,可他转念一想,还是如实说明:“……有,不过他只算间接因素。”
“想必殷先生口中的‘他’,一定是对您来说很重要的人。”吴医生盯着对方紧缩的眸子,友善笑了笑,“不必紧张。我不会建议您离开他的。”
“他对您来说是把双刃剑,既能诱导出您的旧疾,也能助您消除病患。”
殷折枝暗地里松了口气,半晌后,他犹豫问道:“请问能进行药物治疗吗?我担心影响到工作……”
“根据您的描述,相信在国外您已经尝试过至少一年的药物治疗,改观并不明显。j.īng_神类药物成瘾x_ing极大,想必戒断也耗费过您不少j.īng_力?”
他回忆那段痛苦不堪窝床上打滚的经历,放于膝上的双手不由得攥紧,他咬紧下唇微微颔首。
“国外对这方面药物的研究更为先进,抱歉,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吴医生摘下听诊器,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位故j_iao,之前在A国知名医院的心理诊所任职。恰巧他今年辞职回国。”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他名片推给您。找他进行心理干预或许是个好主意。”吴医生说,“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找亲密的人适当分担压力。”
殷折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起身感激地握了握手,临走前吴医生忍不住说道:“……您口中的‘间接因素’,或许会是不错的选择。”
殷折枝躺在柔软床铺上,裹着睡衣薄被仅搭小腹,他凝视存在于好友列表里的名片,不禁感慨人际关系果真是呈漏斗状的。
最初从天南海北结识的故友,中途总会在某个节点j_iao织于同一地平线,短暂重逢后,或许又会开始离散。
戳开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次聊天记录定格于大约两年前,单森问他:最近还好吗?
殷折枝两天后回复:还行。
将手机扔至一旁,卧室仅开一盏床头灯,昏暗室内屏幕荧光格外显著。
他将胳膊搭上眼,沉沉吐了口气。
·
单森是殷折枝五年前,在A国结识的Beta心理医生。
他的顽固心病能得到巨大改善,单医生功不可没。
他俩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良好病患关系,之前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医生开的抗焦虑药物,也是在单森建议下殷折枝才咬牙尝试戒断的。
那段时间,声音在殷折枝耳中全都宛如蚊子低泣,j_iao流对独处异乡的他来说尤其艰难。
好在寒凉之余总会升起温暖的小太yá-ng,在他深受戒断反应折磨时,几乎每周要和单森约见两次,单森会极有耐心地将问题敲在手机上。
等药物影响解除,单森开始帮他消除y-in影魔障,离开解弦和音乐的殷折枝重新建立起信仰,心甘情愿走到yá-ng光下。
殷折枝对职责之外也颇为热心肠的单森感激至深,他原想着等结束医患关系,单医生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单森算得上是Beta中的佼佼者,长期健身的他拥有不逊于某些Alpha的体能,善于沟通的职业又令他拥有Omega的细腻。
若非信息素暴露了一切,殷折枝根本猜不到他是存在感颇低的Beta。
痊愈那天,单森恭贺他今后不必再破费来心理干预了,殷折枝还没来得及笑着道“那今后我们就能当朋友了”……
单森裹着白大褂,握笔飞速记录的神情十分专注,他埋头不经意地问道:“既然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就不再是我的病人。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
重新接触有声世界的殷折枝不太适应,世界之于他实在充满喧嚣,每回听人说话,殷折枝都得迟钝两秒才反应过来。
以为单森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他忍不住笑道:“行,单医生你问吧。”
“既然你和诱导因素Alpha断绝联系多年,我们从今往后也不再是心理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单森笔尖一顿,墨点洇透纸背,他轻声问,“没有受到道德谴责的风险,也不会被人举报吊销执照……”
“虽然现在说有些早了,根据咨询师职业守则,希望五年后我还能拥有追求你的权利。”
殷折枝自然是婉言拒绝。
漫长的疾病令他心力j_iao瘁,与梦想失之j_iao臂的残酷现实令他郁郁寡欢,他实在无暇顾及风花雪月。
况且自从离开解弦,他从未考虑过接受任何人。
或许是他害怕成为任何人的拖累,或许是他早就在十七八岁燃尽过所有的爱情,他不可能毫无芥蒂地遗忘过去重新开始。
殷折枝逃之夭夭并不是为了放过自己,他是想放过解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