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义见状为她夹了一筷子玉兰片,笑着问:“那丫头又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什么‘又’,好像我老与她置气似的。”程氏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梳丫头平日行事也算稳重,可进学以后交的那些朋友......妾身自认尽了劝诫的本分,可她面上惶恐地答应了,在书院依旧我行我素地跟她们来往。”
“夫人已经做的很好了。”沈明义拍了拍妻子的柔荑。或许人上了些年纪就越发看重家庭和美,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位夫人在对待庶出子女算得上十分仁慈宽厚了。“与梳丫头来往的都是哪家闺秀?”
“整日在外与那些江湖儿郎厮混的祝瑛就不说了......也许梳丫头是看在绮罗郡主的份上与她维持着面上交情。可林怀雪,好几位夫人跟我说她为人落落寡合,前几日梳丫头还因着她与人起了争执......”
沈明义沉吟片刻。“祝家子佩知难而行,并非寻常女子,且将她当男儿看待。”他心中明白自家妻子不会接受如此有悖常理的解释,又补了一句。“我看当今......有再重用祝家之意。”
程氏吓了一跳:“可世子无后......”
“夫人慎言!莫说世子正当壮年,即便万一伯府招赘也并非奇事。”
程氏见状,也不再多言。“老爷说的是,梳丫头心里有成算......既然如此,林姑娘那边我也想法子帮衬一下吧,好歹我与她母亲也有一面之缘,不该听信那几位的话。”
“书怡,辛苦你了。”
妻子偶尔有些小- xing -子,但大体上懂是非,比许多只盯着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的人强上许多。自己也亏得有这么个贤内助,才能心无旁骛地处理朝堂上的事。
程氏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沈小姐,请跟着婢子来。”
沈云梳看到宜绫清丽的面容,心中一暖。阿罗定然是料到了自己第一次上门会有些紧张,特意让贴身侍女前来接她。
“多谢宜绫了。”
恒王府并不像外间传言的一般奢华,却很是精巧。来往的下人均神情恭谨却不谄谀或僵硬,走路轻手轻脚,规矩地避开了各位主子。穿过幽雅的十里长廊,沈云梳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布局竟然和东陵书院有些相像。
沈云梳没多问什么,宜绫却主动解释道是王妃想见她一面,并不着痕迹地宽慰了她几句。也许跟在阿罗身边的人,都沾了几分她的善良灵慧?
“臣女沈氏云梳参见恒王妃,绮罗郡主。”
余曼婷急急道:“好姑娘,快起来吧。我知道你与琦儿亲近,在家时不拘这些俗礼。”
说着便眼中含笑地打量她。女儿的手帕交,她自然都是调查清楚了的。沈家二姑娘为人稳重沉静,今日穿的衣裳倒比平日俏丽温婉些。身后两个侍女一个沉稳恭谨,标准的大丫鬟模样;另一个年岁较小,眼神中透着讨人喜欢的机灵劲。
是个顶聪明的人,余曼婷想起女儿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心中暗自思量。旁人在她这个年纪恐怕还在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她能想得如此通透,的确有颗七窍玲珑心。琦儿与她在一块,许也能看破不少事儿。
“多谢王妃娘娘。”沈云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恒王妃的举止完全颠覆了她对于皇家宗妇的印象,眼下说“臣女惶恐”显得太过疏远不识抬举,可顺杆爬更不妥当。她并无亲近的长辈,对此没有经验,只好回忆于先生课上讲过的话:若一位夫人言辞亲昵,将你当自家小辈对待,除非有不得已不拒绝之理由(例如人品低劣,世仇等),举止当亲近又不失恭敬,像孝敬自家母亲般尽力哄她开心。提及对方的儿女是个不错的主意。“自臣女进学以来,绮罗郡主对我多有照顾。王妃娘娘盛情,云梳愧不敢当。”
“再这般客套,本王妃可不悦了。”余曼婷眨了眨眼,从黛紫色的腰带上摘下一块玉佩递给她。那玉佩碧中透白,仿佛若隐若现的云雾。“我身上都是些俗物,沈丫头可别嫌弃。”
“怎么会。王妃娘娘随身带的美玉,自是无瑕剔透。”沈云梳看着玉佩上绵绵不断的云纹和蝙蝠,心下感动。流云百福,美满如意。“相比之下,臣女的薄礼才入不得眼。”
余曼婷听她声音温软,透出一副小女儿的柔情,心中多了几分怜惜。“可不许你这么说。”
接过用珍珠装点的匣子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套用黄花梨木制成的四季锁。恒王妃顿时眉开眼笑,“丫头这礼可算送到我心坎儿上了,琦儿知道我就爱这些奇巧的物件。这纹理如同行云流水,更好的是黄花梨够轻。上回汤家也送我了个玉质的孔明连环锁——拿着就沉的慌,更别说拼了。”
沈云梳心中高兴,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看在阿罗的份上,恒王妃也不应对自己如此亲近才是。传言中她虽开朗不拘于世俗,在小辈面前还是较为稳重的。
正稍稍有些走神,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没想到云梳比我还会哄母亲开心,看来以后非得常请你过府不可了。”
她话音刚落,沈云梳已微微红了脸。阿罗的声音并不像寻常闺秀一般清脆娇俏,而是略微低沉,又带着些慵懒的味道。
偷眼一看,只见顾玉琦穿了一件浅紫的梅花纹纱袍,除去几分牡丹的华贵,多了几分丁香的娇柔。外披冰蓝的丝绸罩衣,微微一动仿佛月光流淌。乌发简单地用一根碧玉钗挽起,几缕青丝调皮地垂下,却更添风情。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怎地,又被我倾城的容颜迷了眼?”
“怎么说话呢。”余曼婷吃惊又好笑,琦儿何时学来如此纨绔子弟的做派了?
沈云梳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之前阿罗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是在长辈,还是恒王妃的面前。
顾玉琦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娘,你看小梳子那样子。”
沈云梳抬头,正好对上余曼婷复杂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