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梳拉住长姐,只觉得她的手有些冰凉,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
“娘,没事的,我还小,您重新给我选个夫婿便是了。”沈云华勉强笑了,那双满含担忧的眸子直直望进程氏双眼。她没像有些闺秀那样躲在屏风内,或干脆制造偶遇跟未婚夫见上一面,所以二人可以说素未谋面,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此刻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对逝者的同情,更多的是觉得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她已经十四岁了,相看的时间少了,世家间适龄的男子也大多有了婚约,想再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婚事可不再那么容易。更何况此番难保没有好事者给她冠上一个克夫的名声,还是那句话,自己不在意,可母亲怎会忍得下这口气?
“你这孩子,哪有直接说选夫婿的......”程氏眼角- shi -润,泪珠却倔强地没有滚落下来。痛惜和自责搅在一起,让她的心肝仿若被火煎着一般。
“娘。”沈云华起身,直直地跪在程氏身前。“女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她如此做派,程书怡怎能不心疼。一把将沈云华搂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是为娘的疏忽,怎地你反而道起歉来了?我的华儿,命怎么这般苦啊......”
跪在长姐身后的沈云梳感觉母亲的眼神扫过自己时锐利了几分,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心中不愿阿姐出嫁,然而此番进退两难的局面更不是她乐意见到的。长姐该嫁个怀瑾握瑜的君子,婚后生一双伶俐可爱的儿女,一生美满如意才是。
“书怡,华儿,梳儿。”沈明义几步走进,沉着脸来到妻子身边。程氏停止了抽泣,“老爷,原是我不好,给华儿选了这么个亲事。”
“出事之前谁也料不到,哪能怪你。”沈明义叹了口气,转头对两个女儿道:“先回去吧,我跟你们母亲商量事儿。”
二人低低应了是,一路沉默着出了院门。
“阿姐,先放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考试要紧。”
沈云梳叹了口气,“我怎不知这个道理,母亲想必也不愿见我误了学业。”
她的未尽之言,沈云梳也明白。想是一回事,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沈云华相貌八分随了程氏,然而眉间带了清愁哀叹时,却更像父亲些了。
她们手紧紧牵着,竟在寒冬腊月发了汗。
次日天明,沈云梳来到府前。却见长姐一身茶白的娟裙,头上只戴了几支莲花银钗。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沈云华一身缟素如出水芙蓉,又仿若九天仙子落凡尘。
“阿姐,你不会要为许诚庆守孝吧?”
“怎么会。”沈云梳浅淡一笑。
怎能辜负母亲的慈心。
沈云梳看她气色比昨天好了些,微微放下心来,在马车内一路讨论温习功课,再没说旁的。
书院门前二人正要分手时,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一身水蓝束腰裙,系着豆青的绦带,浓密的乌发用碧玉簪挽了一个圆润的发髻。轻描娥眉,略施粉黛;举止从容,行走间透着爽利。
“沈姐姐,我是来赔礼的。”她脸上带了歉意。
“敢问妹妹是......”
“是我鲁莽了。小妹许氏心婕,许诚庆是我堂兄。”
“令堂兄英年早逝,奴也十分伤感惋惜。可这与妹妹何干?”
“姐姐不知道,”许心婕显出几分欲言又止,“堂兄之死,并非外人所言的急病,而是另有内情......若心婕早些告知伯母,堂兄许就不会死了......”
沈家姐妹脸色一变。不管此事是否有内情,沈云华只是许诚庆的未婚妻子,别人的家事还是莫掺合为好。
“许小姐慎言。”沈云华冷下脸色,“议论长辈是非可不是闺秀所为。”
许心婕苦笑了一下。“看来姐姐不愿管这事了......”
“告辞。”沈云华拉住小妹的手,来到雅舍门前。
“今早许家小姐去找你们了?”
“是。”沈云梳落下手中白子,见绮罗郡主并无避讳孙馨巧的意思,便主动问道:“她有问题吗?”
许心婕不仅把话题往她堂兄死因那边引,简直是故意透露给她们。难道真是与许诚庆兄妹情深,指望阿姐揭露真相给他报仇?
顾玉琦见她神情低落,颇有些不忍。“许家二房关系向来不睦,提醒你阿姐一句,别因为噩耗迷了心智,明日的考试要紧。”
“嗯。”沈云梳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云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在沈云梳眼里,她是冷静又心软的长姐。可在挚友跟前,她也有软弱的一面。
“我认识的云华姐姐可不该说出如此消极的话。”汪玲瑶双手紧紧握着友人的柔荑,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
许久,沈云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梳儿,碳烧的这么旺,我怎么还觉得冷呢?”
“阿姐,我靠着你,就不冷了。”
当夜沈云梳宿在风华院。窗外寒风呼啸,卧房内却温暖如春。
第30章
天色刚破晓,沈云华便惊醒了。许是因为有小妹陪着, 昨夜噩梦并未烦扰, 她睡得很是安稳。
早膳吃了七分饱, 马车内姐妹二人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阿姐,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沈云华摸了摸小妹的发髻,神色柔和。
“你和云华都能得全甲等。”
“是呀, 作为阿罗的友人,我们怎么会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