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琦抢在清荷之前递上茶盏,“何必如此实诚,上天明白我们的心意。”
说来如今结义早已不需要依照古时的程序,只是二人一时心血来潮决定歃血为盟。侯门姑娘家的当然不可能拿鸡血去涂嘴唇,就挑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沈云梳没有答话,却执起顾玉琦的手来,心疼地看着那滴小小的血珠。
“疼吗?”轻轻吹了两下。
顾玉琦又感到那根羽毛在挠着自己的心尖,又是无奈,又因被人珍重而感动欣喜。“不过针尖大小的眼儿,哪值得你这么小心......”
可话还没说完,便瞪大了眼。只见眼前人轻轻俯下头,将双唇覆于其上,轻轻舐去那滴血珠。
指尖一下开始发烫,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不知是震惊还是怎么了,竟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些了吗?”
那人红着脸,轻轻问道。船边漂浮过一个漂亮的莲花灯,光华盈满了她的杏眼。
顾玉琦微微偏过头,没有答话。
她的双颊也有些发烫。
清莲在一旁站着,也跟着脸红了。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别的味道。
“盖闻诗歌伐木,足征求友之殷;易卜断金,早见知交之笃......数株之栀子同心,九畹之芝兰结契,对神明而永誓,愿休戚之相关。谨序。”
她们并肩站着,神情庄严而虔诚。两道嗓音一个低沉,一个清朗,正如此时此刻的月夜。念完金兰谱后,二人均久久无语。
成婚那些繁复的仪式不是没有道理的。冥冥中,似乎有两条线交缠在了一起。从今往后,顾家玉琦和沈家云梳就是并肩前行的姐妹,无论什么也不能将她们 分开。
小船不大,桌案上摆着桃干、金枣银杏之类。沈云梳见对方没怎么动,从身前剥了一个桔子,眉眼弯弯地递到顾玉琦手中。“让梳儿伺候义姐一回吧。”
郡主见她罕见的娇憨神态,不由自主地将一小瓣橘子送入口中。沈云梳盯着她的朱唇看:阿罗的唇有些薄,却很漂亮,甚至诱人。与其说是桃红或湘妃色,不如说是有光泽的浅红,让人忍不住凑上去品尝......
她的脸又红了。是活泼的深粉,桃子般鲜嫩。
还保有三分青涩,却已可以入口了。
远处是一座九孔石桥,围栏在花灯的照耀下愈发洁净,仿佛白玉砌成。尖尖的船尾高高翘起,恰似岸边楼阁飞檐。里头摆着几只竹麻纸糊的孔明灯,微微摇晃,好像风一吹便能飞走。
“梳儿跟我一同放灯吧。”顾玉琦接过宜绡双手奉上的墨笔,刷刷在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沈云梳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着的侧脸,忽然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
她停笔,抬头问道:“梳儿不愿吗?”
沈云梳轻轻推开清荷递上的灯,说:“我想和阿罗放一盏灯。”
顾玉琦愣了一下,心中叹气。她总是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仿佛望穿了自己的心,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你若真能看穿我的心啊,为何迟迟地不回应?若你无意,何苦频频撩拨我的心弦?
说到底,名满京都的绮罗郡主,也是个懦弱的人。
“好。”可无法拒绝,“你也将心愿写在这布条上吧?”
沈云梳接过竹笔,看了一眼布条上丰润端庄的字迹。
“愿盛世太平,家人安康,我心明朗。”
简单的字句,却是最赤诚的心。
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愿岁岁年年,佳人如故。”
顾玉琦睁大了眼。她本以为云梳会许下类似于百姓安康,善有善报的心愿,眼前这个答案着实让人出乎意料。
沈云梳看着挚友罕见地呆愣起来,不由得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她光洁的脸颊,心中是全然的满足。
大道很重要,黎民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第49章
沈云梳提着孔明灯,顾玉琦再握着她的手。
梳儿身量抽条了, 手却还是小小的, 软软的。被包在掌心, 有一种想要守护的冲动。
是呀。无论最终结局怎样, 她都会尽其所能,帮助这个人达到目的。
你心怀苍生, 而我心悦你。
一撒手,孔明灯徐徐飘升, 点亮了初春的夜。
明月的影子在冰冷的江水中晃动, 船桨划出一圈圈涟漪。远处花舫中灯火通明,而仅容几人乘的小船中, 似有情愫暗生。
木船停靠在岸边, 二人小酌了几杯,沈云梳已有些醉意。顾玉琦轻扶着她上了马车, 吩咐葛雯儿驾车去中书侍郎府。
雯儿应了一声。即使在花朝,她仍然身披藏青色短褂, 丝毫不像其他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眼神如寒风般,透着丝丝冷冽。
即使已到亥时, 街上的行人丝毫未少。马车缓缓行驶着,顾玉琦接过宜绫手中温热的毛巾, 不顾身前人的推拒给她擦着脸。
那一瞬, 沈云梳觉得, 阿罗是有些温柔的。
感受着- shi -润而柔软的触感,她迷迷糊糊竟有些睡意。也许是今个起的太早了, 也许是身边人的动作太让人安心。
“到了。”顾玉琦为她轻轻理了理发丝,整了整衣袖。
......正如妻子迎接丈夫归来。
沈云梳想到这,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人替代自己享受这一切,隐隐有些心痛。
她原来的发髻早已松散,卸去钗簪,顾玉琦亲自给她编了两个辫子。一边别着白山茶,一边插着丁香。也是她脸若银盆,别有气韵,这么梳起来也不觉奇怪。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待她下车后,顾玉琦微微撩起外头的珠帘。她的语气很轻,与其说是倾诉,不如称作呢喃。
沈云梳蓦然睁大了眼。
这句诗......是在暗指什么吗?
还欲再问,佳人却已隐入厢中,只余珍珠碰撞的声音,轻轻回荡在清朗的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