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事儿就成了,顺利的不像话。
一天过半,时近傍晚,杨子湄接到秦小叔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叫他傍晚五点到C市中心商圈的一个斑鱼坊去,电话里要他穿正式一些,说是要他见一个什么人。
秦小叔的头脑在生意经上绝对是无比灵光的。他上次给他引荐的梁代理就是个特别靠谱的人,双方来来往往已经联系过好多次,每次他从一个新地方回来就有那么一两条要补充到合同上,除了极个别被驳回,大部分都被允了。
这次又会推荐谁呢?
他想了想,把自己已经整理妥当的资料全都装进公事包里,厚厚一沓A4,整整齐齐的用活动夹夹起来,带上总归不错,万一能请教到高手呢。
路琢看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架势,随口道:“杨总有事儿?”
杨子湄心情好,不同他话里那些挖苦对抗,顺从道:“嗯,杨总有个一个亿的项目要谈。晚上别自己啃馒头,我回来给你带清蒸鱼。”
路琢没精打采的哼唧:“回来再给我捎一罐咖啡,要不要伴侣都行。”
有道是“光棍好做,过门难逃。”杨子湄老早就知道秦小叔肯定要再婚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而且不要脸一点来讲,他同秦小叔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像是忘年交,倒不像叔侄了。也不知道是他心理年龄太老,还是秦小叔人老心少。
家里原本两条光棍,一老一少,突然之间都脱单了。
很诡异的一件事,找老婆先来给他过目。
可想而知秦小叔有多么珍视杨子湄。
他在长辈们面前就自动化身一个还没断奶的逼崽子,刚推开包间的门,大老远跟吆喝猪回圈似的喊了一声:“小叔!”然后又是挤眉弄眼,又是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人身上瞎瞟。
秦小叔脸上绷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招招手叫他过来,对旁边那人说道:“杨子湄,我大侄子,不是亲的,胜似亲的。呐,这你周阿姨。”
坐在旁边的是个穿着大方的女人,没有白领精英的那股新潮劲儿,脸上没有劣质粉底的痕迹,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妈妈辈的人。极简单的中分披肩发,配着一条浅蓝色的长裙,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再没有别的装饰。
当得上文质彬彬四字。
他礼貌的周道的问候了一句:“阿姨好。”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句话就是对杨子湄亲身经历的一个精准的描述。他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女性家长。
之间有过一段时间是待在他奶奶家的,他奶奶自己身体不好,得了个倒霉病结肠癌,一天到晚卧病在床,身上连着食管、尿管,连走路都是个问题,更别提照顾谁了。辅之亲儿子惹上牢狱之灾,没几天就撒手人寰。
他不光没赶上“慈母”,连“慈父的母”都没赶上。所以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客气。这年头谁还不会哄人?
一顿饭吃下来,听来的干货就一句话:今年国庆结婚。
秦小叔两边拉皮条,一手媳妇儿,一手侄子,十分舒坦,从自己的婚姻大事扯到他侄子身上:“等将来你也不小了,给叔也领个侄媳妇儿,那我也算对的起你爹临只……唔,临别的嘱托了。”
杨子湄耳朵灵光,听出话的停顿,心生疑惑。但今天主要是来见未来小姨的,就把那点儿小疑虑又藏了起来。
他装模作样的端起高脚杯,表情郁闷的抿了一口:“我们家万年老光棍终于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哎呀不容易啊……”
那周阿姨抿着嘴,特别温柔的笑了。
好嘛,秦小叔更得意了,事业有,家庭有,两全了。
夏日晚风不平静,一降下车窗就一股热风扑进来,连带着徜徉十里不去的笙歌。
这一路走得不顺畅极了。路也不顺畅,杨子湄心也不顺畅。
第一,路琢那天说他“未雨绸缪”,这话其实还不太准确,他自己恐怕要比未雨绸缪这种程度更过分一些。
因为总是在规避伤害,只能事先就按照必将失败的悲观结局来筹划一切,习惯了这种思维,才会在两人刚在一起时,就想到“出国”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和路琢说,他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迹时,说的给别人添的麻烦,不是别的,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席间小叔问他什么时候“给他带侄媳妇儿”时,他才不得不把那个现实提到明面上。他和小叔没有血缘关系,只有亲缘关系,最后大主意还是在自己手里。
但是他不知道路琢的家庭。
如果将来路琢在他与家人之间两边为难,自己会怎么做呢?
杨子湄一点都不想去权衡利弊。他太了解自己,他会把所有的伤害值降到最小,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把伤害值降到最低。
一边是二十多年的养育……
他头抵靠着窗玻璃,及时打住了这个思路,怕自己想的太明白。
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就是……小叔突然顿住的那句话,“那我也算对的起你爹临只……唔,临别的嘱托了。”
临只?临……终?
他以前就怀疑过,小叔既然和父亲的关系既然好到可以将对方的儿子视如己出,又怎么会不舍得花钱直接保释他呢?还有……为什么他不管明里暗里都没办法查到他父亲被关在哪所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