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四十年后的我已经不再年轻,不再仗着年轻任- xing -地活着,终日呆在废稿堆叠的书案前,打开台灯,心平气和地袒露一段段往事。有一天,我收到一份来信,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像是直接走到我家门口投下的一封信。
信里只有短短两行字——
余素,别来无恙。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 yin -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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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民国初年,我十六岁,还在女高念书,留着额前一溜齐眉穗的那种短发。
阿碧在高二转入我们班,她比我大两岁,发育良好,去烫了一头烟花卷,每当她踩着高跟鞋,风姿绰约地经过我们这一桌时,我那些女同学便议论纷纷。
我虽从不参与他们的八卦,却也对阿碧的来历有所耳闻。
听说她从大上海来,曾在教会学校念过书,就是那种黑白画报上系着长袍子的学校,一口英文比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都要流利。
听说父母在政府做接洽,哥哥年少轻狂,叛离家庭,跟了杜月笙。杜月笙是谁大家都不知道,只听说很有势力,名字响亮,和黄金荣一样,都是属于我们生活对面的那个世界。
阿碧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座苏南女校,她很少说话,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像藏在一团绯红色浓雾里。
我上课总爱迟到,为此没少挨老师训。
同班的女孩子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富人区,怪我那一心仿效甄士隐的爷爷,非要一家人呆在城郊,每日上学就像一场乏味的旅游,天蒙蒙亮,婆子就将仍在睡梦中我揣进怀里,一路颠颠簸簸坐到学校。我就在食堂洗漱,换上校服,日复一日,同学和老师对我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那日我起得晚了,在食堂吃完早饭已经迟到将近半小时,急得头发几乎倒立,连衣服也没得急换就冲进了教室。
“余素,你怎么又迟到了!”
我满脸通红地低头寻找座位,教室里的座位都是随便乱坐的,此刻唯一的空位只剩阿碧边上的位子。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在她身旁坐下时我目不斜视,看也不敢看她。
课间,我那些平日要好的女同学也不来找我玩,我百无聊赖地誊写笔记。阿碧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比我想象说要温柔:“余素,你是不是天天都迟到,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不知羞地点头,说:“对啊,我家住太远了,但我起得早,这里有几个人比我起得早。”
阿碧就笑了,说不清她在笑什么。她迅速地拿起我的书包,指着上面的图案说:“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背这个包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望了一眼,不就是一座花园洋楼吗?
阿碧说:“你肯定不知道,不然你不会背它。阮玲玉死在沁园村九号,那公寓与别的不同,大门极有特色。”
见我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像是安抚着缓了口气,说:“不过你不必慌张,毕竟也是图案而已。”
我瞪着她,夺回自己的书包,说:“你是故意的,捉弄人就这么好玩”说罢,不再搭理她。
阿碧笑吟吟地哼起歌来,我听得出来,那时周旋在电影《马路天使》里唱的歌:“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隔一方…….”
阿碧扭过头来问我,她白得发亮的脖颈像母亲常含在嘴边的一截白玉烟斗:“你知道这首歌吗?”
我不想跟她说话,偏偏管不住自己嘴,接茬道:“不就是《四季歌》吗,只许你听过,不许人家听吗?”
阿碧又笑了,我极少看见一个人这么爱笑,她说:“我还以为你不肯跟我说话了。”
“那你喜欢周旋吗?”
“她好孩子气,我还是比较喜欢姚莉,姚莉更像个女人。”
阿碧轻轻拉过我的手:“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陈碧,耳朵陈,碧绿的碧。”
我说:“我说我知道,我叫余素,多余的余,朴素的素,你也知道了。”
阿碧望着我,慢慢地又笑了。
再上课时,阿碧想偷懒,只管央求我借她笔记,她成绩好,老师也不怎么爱管她。老师只管我们这些听话的学生,阿碧不像学生,她像个女人,和我们有那么明确的分水岭。
我趴在桌上做笔记,阿碧在旁边翻闲书,瞥了一眼封皮,像是镜花缘一类的,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我,以至于老师走到身边也没有察觉。
我拿手肘顶她,她吃了一惊,弯弯的嘴角立刻冰冻住,坐直身体,拿出压在底下的课本,那余光往我那里瞥一眼,将书本立在桌面上,装模作样地翻到某一页,抬头望黑板,一副好学模样。
老师见此,也拿她没辙。
等老师一转身,阿碧藏在书后的脸朝我转来满满笑意,我才发现,那本闲书,竟被她藏在了课本后,封面是课本,里面却了掉了个儿,亏她想得出来。
第2章 第 2 章
我原来的女同桌叫肖春晓,是个话很多的女孩子。今早上学时她带来一个好消息——《绝代佳人》要在明德电剧场上映了。
我们全班女生几乎都都拥上去,围住肖春晓,七嘴八舌问是不是真的啊,什么时候之类的。《绝代佳人》是胡蝶主演,她演陈圆圆,那个三度被掠走的,身世凄惨的梨园名妓。谁不想看,何况胡蝶和陈圆圆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们都有一张圆润的脸,和一双寒烟笼雾的眼睛。
肖春晓的父亲是“大令”。每次她的父亲领着官兵到剧场,茶房要打铃通知所有人起来,登时人头攒动,挤得边上看白戏的都没有落脚的地方,纷纷往外躲,台下的人齐齐喊道:“接令——”,台上的人都要停演,不论是电影还是唱戏,那场面,风风火火地来去,真是威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