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和晏宰相早就另辟府邸, 只偶尔来宫中闲坐。
灵月见小姐的眸子还盯着自己, 她低头浅声道:“是。”
旁人不知晓, 她还能不知晓。
许是小姐又想起晏将军了。
晏将军走的那天,京城下了连绵细雨,足足一月,百姓都称老天爷为其哭泣,赵贞和卿卿哭的宛如泪人, 小姐却没表露丝毫心伤,她曾想,许小姐太过于悲伤,反而不知如何表达了。
后来她才知晓,是她错了。
小姐将与晏将军的过往编织成幻境,每到细雨来临时就进入幻境里,她说,下雨是征兆,是晏将军在想她了。
赵贞曾嘱咐她,切记看着小姐,别让她在幻境里出不来。
怎么会出不来呢。
小姐日日在宫中,却夜夜流转三国,自晏将军走后,十四年的时间,从未有过间断。
灵月浅浅垂眸。
小姐是在找寻晏将军的转世。
可这人死如灯灭,地府走一遭,晏将军身上所剩无几的气息早就被抹干净,哪还能让小姐找到。
只劝慰的话她说不出口,小姐现下抱着一股子执念留在宫中,她真怕,若是小姐没了这股执念,会不会选择自散修为,灰飞烟灭?
她怕级这个念头,是以不管小姐要做多么荒唐的事情,她都愿意帮衬。
哪怕十四年如一日的搜寻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
思绪尚未回来,抬眼便看到前方有人提步前来,来人面如桃花,笑的明媚,见到她时疾步走到她身旁道:“月姨,母后又病了吗?”
这每逢- yin -雨天,母后总是生病,偏她还说只是旧疾,无事。
母后从不让太医诊察,因月姨是神医,所以晏安也放心将母后交与她,只是十四年了,丝毫无起色,且发病总逢- yin -雨天,他不由得对灵月道:“是心病吗?”
灵月没料到太子如此聪慧,当即跪下道:“禀殿下,是的。”
晏安忙托起她身体,叹口气:“娘亲也曾与道过一二。”
是关于母后的心病,她曾与自己说过一二,且让他切记勿在雨天乱扰太后清静。
晏安自两岁被接到宫中,青寒待他视如己出,但凡是她有的,能给的,悉数给他,晏安自然也想解了她这心病。
他提步就想往里走,灵月忙惊呼道:“殿下!”
她们非人的事情也就赵贞和晏宰相知晓,许是担心吓到太子,她们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异常,他若是此时进去,发现了什么,她于心难安。
晏安眉目间都是笑意,清隽身姿带股柔风,俊秀面容瞧着便让人欢喜,他道:“月姨,我只是进去看看,不打扰母后。”
灵月轻咳声:“殿下还是别进去的好。”
晏苏的为何还没说出口,寝殿里便传出泠泠嗓音,青寒道:“进来吧。”
闻言,晏安笑意更浓,他侧目看灵月道:“月姨,那我进去啦。”
在青寒和灵月面前,太子犹如孩子般,透着股稚嫩。
灵月听到小姐发话,她只得默默垂眼,道:“好。”
晏安提步走进寝殿,跟在他身后的赵林很自觉没动步子,他其实来,也不为给太后请安,只是想看看灵月。
好几年没见灵月,她倒是没丝毫变化,只自己,老了许多。
赵林褪去少年的意气风发,星目间落下沉稳,在边关打滚多年,曾有的神清骨秀皆以变成铮铮铁骨,抬手投足自有风采,他往灵月面前走两步道:“好久不见。”
灵月一怔,当即回道:“好久不见。”
当年他去边关前,也曾浅显表露过心意,问她可愿一同去。
思及晏将军刚走,小姐身旁无人,她直言拒绝了,对赵林,她不否认,曾有过动心,年少的朝气,赵林的坦诚皆让有过向往,只那份向往在往后的岁月里,被洪流淹没。
所剩无几。
赵林瞥见她眉间的纯净,他与灵月恰恰相反,灵月是慢慢放下了,而他,却是怀念那段曾在一起的岁月。
越怀念,对灵月的相思就越是多一分。
是以,十四年,周遭的人都说他功成名就,该想想成婚的事宜了。
就连不相熟的顾宰相都软言劝过,可他终究放不下灵月。
人的一生何其长,长不过睁眼闭眼。
而又何其短,身侧无她,再短的岁月都被无限拉长,空有他一人在回忆里辗转反侧,久久忘不了。
赵林不是毛头小子,早就对情绪控制的游刃有余,他不会令灵月觉得半分尴尬,她不想说起那段过往,那他就适合而止。
灵月与之询问了些边关事情,她在宫中,倒也听说楚国正待养兵攻打晏国的事情,这么些年,晏国和楚国纷争不断,楚国趁晏国太子年幼,朝中不稳想先下手,哪想晏国齐心协力,栗国又几次帮衬,倒是没让楚国占到半分便宜。
赵林点头,双目明亮,他道:“我已与殿下商议,决定不给楚国休养机会,从边关攻进楚国。”
灵月不懂朝中之事,不懂边关战乱瞬息万变,只她瞧见赵林说到边关,大有一展抱负的渴望。
她浅浅低头抿着笑意,道:“那赵将军,万事小心。”
赵林垂眸,见近在咫尺的灵月,他双手垂在身侧,似是想伸手,最后只是挠挠头道:“嗯。”
晏安很快从寝殿里走出来,不复笑意,倒是有几分哀愁。
灵月觉得诧异,她抬眸往里看眼,小姐款款走出来,神色冷清,眸色浅淡。
也不知殿下与小姐说了些什么。
晏安见赵林后就挥袖道:“走吧。”
他如此气愤到忘了与自己打招呼,还是头一遭。
灵月小碎步走进寝殿,在青寒跟前站直,她道:“小姐……”
青寒瞥眼她,道:“灵月,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