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瓷瓶就在脚边,她双手握紧, 却没勇气俯下身捡起。
眼前浮现的是高连熟悉笑脸, 那人伴着她与晏琼一同长大, 在她们中间做和事老,总是帮她说好话, 这些, 晏苏不是不知道,就是知道的太清楚,此刻才会心痛至极。
她胸口郁郁, 有口气堵在里面,死活咽不下去, 晏苏猛地咳嗽出声, 面色涨的通红。
全身得了自由, 晏苏却跌坐在地,手指摸在瓷瓶上,仿若还有高连的温度,他递给自己这瓶药时说了什么?
是了,他说对不起。
她都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从小到大疼她, 在晏琼面前说尽好话,何来对不起?
可如今,这些问话,她问不到人了。
晏苏攥紧手上的瓷瓶,双目微红,泪眼朦胧。
房门倏地被打开,她没回头看,依旧呆愣坐在木板上,倒是来人一股脑小跑进来,询问道:“晏将军,您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她仰头,见到的正是锦西。
太后身边的大丫鬟,晏苏自然熟悉,她张张口,询问道:“锦西,你怎么来了?”
就算是太后不在了,她也没沦落到替一个犯人送饭的份。
锦西垂眸:“晏将军,起身吧。”
晏苏踉跄起身,手撑着圆凳,发丝凌乱,衣衫皱褶,她求证似的问道:“高公公他……”
余下的话她问不出口,锦西却体贴的岔开话题道:“晏将军,用膳吧。”
她捧着的托盘上是几道小菜和一壶酒,酒香味浓郁,锦西扶晏苏坐在圆凳上,她倒了杯酒道:“晏将军,高公公曾与奴婢说过,若是他没了让奴婢一定要替他敬酒。”
锦西回想起来,高公公在说这些话时就仿若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宫中这些变化,锦西不是不知道,皇后独霸后宫,风光无限,她就是太知道了,才懂高连。
只是没想到,高公公那么快,就没了。
晏苏手上被塞玉杯,杯里的酒香味袭来,那些酒味窜进她鼻尖下,在她五脏六腑冲撞,与郁气糅合,她轻咳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嗓子口都是血腥气。
饶是如此,她还是接过玉杯,仰头喝下,嘴里的血腥气与酒味糅杂,让她几欲作呕。
锦西忙拉住她手腕,急道:“晏将军!”
晏苏一杯酒喝下,嗓音落落道:“高公公还说了什么?”
她刚刚的嗓子被血温润,粗噶难听,失了平日的从容和冷静。
锦西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垂眸道:“高公公说,三杯酒都敬您,这是他欠您的。”
欠她的?
高连欠她什么?
晏苏嗤笑出声,她欠高连那么多,又该如何偿还?
手上的玉杯仿若千斤重,她将杯子口往下,一杯酒顺势倒在脚边,她道:“高公公,这三杯酒,该是晏苏敬你的。”
她说罢兀自倒了第二杯,锦西忙伸手拉住她,见她面色隐隐发青,双目通红,牙根紧咬,嘴角还有渗出的血丝没来得及擦拭,完全没了昔日远山芙蓉的风采,落魄至此。
锦西说不上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感觉,她对晏苏,自然是恨过的。
太后病逝,纪贵妃是罪魁祸首,但是晏苏当初拒不肯交出灵狐,她后来也知晓了。
说不怨恨是假的,太后待她恩重如山,晏苏算是半个帮凶,她如何不恨?
甚至在高连让她来送酒时她都拒绝了。
若不是见高公公苦苦相求,她也不会应下。
可现下,锦西反倒涌上怜惜,听闻晏将军知闻太后病逝那晚在永宁殿门口跪了一夜,锦西虽没亲眼瞧见,但如今,她知道晏苏也该是不好过的。
思及此锦西多嘴了一句道:“晏将军,早知今日,您当初何必拒给灵狐呢?”
若是早知今日。
她交出灵狐,解了太后旧疾,太后依然在,皇上也不会如此盛怒。若是早知今日,她进宫坐上后位,那顾采就没机会作威作福,高公公更不会出事。
有时候只是一步之差,却对后来起到翻天覆地的作用。
晏苏垂眸,没答锦西的话。
这个问题每个午夜梦回她都在想,但是答案是肯定的。
她不会交出青寒。
锦西见晏苏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只道:“对不起,奴婢失言了。”
晏苏却轻笑一声,道:“没有,你说得对。”
只是她依旧无悔自己的选择。
锦西见她如此颓然起了恻隐之心,她伸手从怀中掏出瓷瓶道:“晏将军,这药是高公公吩咐奴婢送来给您的。”
她面有些微红,眼神没敢对上晏苏,如此心虚姿态晏苏却没发现。
锦西今日来,其实没想递药。
她就想替高公公敬完酒就离开,没想到晏苏如此姿态让她心中不忍,才拿出高连让她给晏苏的药。
晏苏颤抖接过,手中的瓷瓶与另一只手上无异,上面图案都相同无差,她道:“谢谢锦西姑娘。”
这宫中,若说还有人能在死前关心自己身体,关心她与皇上能不能和好。
当属高连无误了。
锦西张张口,似是想到高连,她愧疚道:“不用,晏将军若是想谢,就谢高公公吧。”
一个死人。
她该如何去谢?
晏苏垂眸没说话,锦西半疑惑道:“只是锦西有一事不明,为何晏将军让高公公拿太后的药?”
她以为这药是晏苏让高连拿的,是以才问出来,晏苏听到问话却蹙眉道:“太后的药?”
这药,是太后的?
高连为何将太后的药拿来给她服下?
而她服下后,胸口郁气明显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