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为了遂谢吏部的生前意,谢芸没有守满孝期,与陈庆之成亲,婚礼一切从简,只为把女儿推离政治漩涡。
洞房花烛,新人成双。谢芸粉面红妆,容姿凄艳,并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喜悦。陈庆之也深知其丧父之痛,只是真心抚慰。两人相对而坐,谈起谢父,感伤丛生,一齐垂泪到天明,反而心更加亲近。
第15章 新朝
新帝一再地胡作非为,暴虐无度,对看不顺眼的朝臣大肆杀戮,整个建康城早已怨声载道。尤其是有军功的大臣,一个个都被他列为头号目标,萧衍的兄长萧懿将军,曾于江淮两岸抗击北魏,数度得胜,也被他杀害,一时军心不稳,部将哗然,一场激变隐隐而发。
一日夜里,沈约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将一封书信交予庆之手里,令他送到襄阳萧衍处。
他对庆之嘱托道,“几年前,你就与叔达相识,他也对你颇是信任。你帮我传达书信后,就留在他那处,听后差遣,你可愿意?”
庆之心下惴惴,却有一种大局已定,自己今后的道路,渐渐明晰的直觉,慢声道,“如果这是老师的路,那么学生愿意追随!”
沈约紧握住庆之的手肘,朗声道,“你错了,你的路,在你亲自谱写的史册里!去吧,叔达是个值得跟随的人,有他和昭明在,可保朝堂五十年和平清明!”
庆之深深一拜后,领命而去。
经过十几日的长江水路,从建康城一路往西,途经寻阳,江夏,江陵,再骑着骏马一日一夜,到萧衍驻守的襄阳。
襄阳城石坚城厚,从城门到府衙一路上,有多路兵马巡逻往复,却紧紧有条,军纪严明,一派戒备森严的景象。
庆之亲手将书信交到萧衍手上,从容下拜道,“沈学士命我跟随将军,静候将军驱策。”
萧衍屏退众人,把他扶起来道,“你可知这信上写了什么?”
庆之忙道“不敢”。
萧衍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展开双手,只见那白纸上,“当仁不让”四字,龙飞凤舞,跃然其上。
庆之微张了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四字,原来老师让他亲自送来的书信,只是这四个字。是啊,天下又有什么大事,比这四个字更重要。圣人曰:当仁不让于师,当勇往而必为也。
萧衍默然半晌,沉声道,“当年,是我深夜追上先帝,劝他早做决断,统领危局;如今,是沈学士让你追上我,提醒我这当仁不让的道理!
这条帝王之路上,我们牺牲了太多。我们竟陵八友,曾经深深推崇景仰的贤王,被幽禁至死,王融谢脁两位挚友,前前后后,也被无辜牵连。如果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堂而皇之地走下去,任凭青史如何书写评说,也要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庆之一时也是豪情万千,如果是这个人,他足够的仁义通达,足够的审时度势,足够的文韬武略,足够的任贤度能,一定能一改朝堂的倾轧之风,成为圣明的君主。他深深叩拜道,“愿誓死效忠吾王!”
萧衍随后于襄阳招兵买马,集甲兵上万,战马千匹,战船三千艘。他并未先行称帝,而是一边联合南康王萧宝融,推举他在江陵称帝,一路带兵西向,占领蜀中,一边联络朝中重臣,将萧宝卷废黜,获得大义之名。
那萧宝卷还在后宫莺歌燕舞,醉生梦死,却被手下征虏将军,于深夜闯入,割下头颅。此后,萧衍率军东归,所向之处,望风披靡,人马皆附。
自拥立萧宝融登基后,萧衍被册封为大司马,大将军,统领朝中一切文武事,如同当年的齐明帝萧鸾。
几个月后,在朝臣尤其是沈学士的拥戴下,萧衍受禅让登基为帝,开国建梁。沈约终于重新出山,任尚书令一职,总揽朝政。
一时之间,明主贤相,政清人和,朝堂气象焕然一新!
第16章 重逢
梁帝萧衍登基后,踌躇满志,改元天监,寓意“愿上天监察”,立嫡子萧昭明为太子。
一方面,他并未对前齐宗室大臣大肆杀戮,反而多加抚慰,朝堂上除提拔有功亲信外,一律沿袭旧位,使得数十年南朝的倾轧之风得以改正。
另一方面,他为了招贤纳士,重建国学馆,置五经博士,并规定不限寒门士族,不拘人数,通过考核者按品级授予官职。
陈庆之被提拔为,中书省主书,处于萧衍近侧,负责诏书的起Cao与整理,由于处事谨慎沉稳,深受梁帝爱重。
庆之举家迁至建康城东,在崇仁坊相中一座二进宅院,仿祖父家布置,亲手在院中植了一棵桂花树。
时值天监六年九月,青瓦白墙,金桂飘香,午后天气还属酷热,一家人将胡床案几搬出,并摆出瓜果面糕,纳凉解暑。
这日恰巧休沐,陈庆之难得清闲,将三岁的大女儿扛在肩上,围着桂树绕圈圈,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女娃,被逗得咯咯地笑。
旁边坐了一少妇,望着他们笑而不语,虽素色襦裙,却难掩清丽姿容,也怀抱着一婴儿哄着。
不远处还坐着一位老妇和少妇,闲谈着做着女工,正是庆之的母亲和接回家的三姐品姬。
这时前院敲门声响起,小厮来报,似是三位公爷,庆之忙将女娃交给姐姐,前去相迎。
只见为首一人,头戴栗色无帻冠,身穿褐色长衫,外罩玄黑短袍,袖口紧束,腰佩宝剑,面目黎黑,身材壮实,昂首阔步。其后跟着两位,一个身量略小,青布纶巾,缟素长袍,细眉长眼,略显文气,一个着精麻短褐,大眼直鼻,巧笑机灵。
“祖老大?”庆之试探x_ing地叫了句。
只见那为首的汉子展眉一笑,快步上前,把庆之抱了个结实,道,“你小子,发达了,总算没有忘了我!”
“你瞧瞧你这通身的气派,不一样了,我还真不敢认!”虽如此说,庆之也很是激动,回抱住他了好一会。
等到两人分开站定,又相视而笑,彷佛又回到了太湖边,那少年意气的光y-in里。